第14章 罗振玉亲访甲骨地 明义士誓破假骨局（2 / 2）

在一村民家中，罗振玉见到数十具兽角，均难以辨认是何种动物之角，主人说是龙骨。罗振玉却想到这应该是远方诸侯方国进贡之兽的遗角，可想当时殷商王朝统治区域是多么辽阔。

让罗振玉颇感惊喜的是，他在一村民家收得一贝璧（用贝壳做成的圆形币或饰物，中间有孔），其上刻有精美的蒲璧图案，这是他过去从未见过的——这为他编撰《殷墟遗物录又增添了一个罕见的材料。

下午回到城中，罗振玉稍事休息，便又上街到古董店搜求，购得四个小陶俑，是辛亥年磁州（今磁县）出土的。店主人说是磁州曹操疑冢之物，罗振玉告诉他，磁州那众多古墓并非曹操疑冢，乃是曹魏与北齐都邺城时众多王公贵胄的墓葬，此陶俑乃是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时期的冥器。

次日，小屯村和城内古董店来了许多人，纷纷出售古物。罗振玉又购得许多古器，其中有一陶鸮、一铜斝、一陶俑，都是山西出土的夏商周时期的陪葬冥器。罗振玉之前只有唐宋以来的冥器，昨天在古董店收得一六朝冥器，今天又得上古三代冥器，至此，他集齐了历代冥器，准备回去即编撰《历代冥器图考，心中不觉欣喜异常。

打点好行装，罗振玉便取道郑州，径往洛阳而去。他在内地寻访盘桓五十余日，所见皆学问，收获满满后返回日本。不久，著成《五十日梦痕录。

明义士从蓝宝光那儿陆续购入了三千多片甲骨，感觉转手购买，价格太高。便仍然自己到小屯村去找村民购买，他经常骑着那匹白马到小屯村去。时间久了，小屯村里的人对他都已非常熟悉，老远看见那匹白马，就知道洋牧师又来了。他在神学院时学过希伯来语和希腊语，对语言有极强的亲和力，在安阳几年，他不仅学会了一口流利了汉话，而且能说一口纯正的安阳地方话。他来到村里，除了买甲骨，也时常与村里人闲话家常，有时也讲一些圣经的故事。村里人有空闲时，也都愿意和他一起聊上几句。

小屯村有个老妇人王刘氏（娘家姓刘，婆家姓王，中国古代妇女地位低下，到了婆家，就没了名子，被以婆家和娘家姓氏相称），儿子早亡，儿媳改嫁。只有她和一个孙子相依为命，她和小孙子也在别人的挖甲骨坑的土中捡得几十片甲骨，也有从田地里捡的一些字的甲骨。明义士收甲骨时对别的人都只收有字的，字的一般不收，大块的也只按药材价收购，但对王刘氏祖孙的甲骨，从不细看，都按有字给钱。村里人看在眼里，都说“这个牧师，真是个好人”。

他的二儿子亚瑟（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意，取汉名明明德；1976年出任加拿大驻中国大使）出生，他也学着当地的风俗给村里的人发些喜糖。

由于条件得天独厚，几年下来，明义士收藏的甲骨已有三万多枚。有了这么多的甲骨，明义士想着要学刘鹗、罗振玉等人考释研究那些字符。可是他不通墨拓之术，询问安阳很多有学问之人，也都不精于此道。

明义士奈，便动身前往北京，想在那文化荟萃的地方，通过教会，设法找到一些墨拓甲骨文字的书籍。果然不虚此行，王府井教堂的牧师约翰.亨利通过日本领事馆给他找到了一本罗振玉的《殷墟书契前编。他如获至宝，兴冲冲地赶回安阳，一心想着尽快模仿罗振玉的办法，学做拓本和考释文字，没想到接下来给他的却是巨大的打击。

学做拓本，他首先想到从天外天买来的储藏在檀木匣内的两块硕大胛骨，那骨头形状完整，字符又多又清晰，用来做拓片最为合适。他兴冲冲打开木匣，没想到一股荤腥臭味扑面而来。开始他以为臭味来自别的地方，可是他在屋内仔细搜寻四方，没有发现有臭味的地方，最后他确认那臭味就是从木匣内散发出来的。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他毕竟是多伦多大学毕业的，有着丰富的物理、化学、生物方面知识，他急忙拿来小刀，在骨头顶端轻轻刮了几下，他一下子被惊得目瞪口呆——那细密的骨质，如刺眼的电光，在他的眼前不停地闪动。

一切都清楚了，他是被人坑了。他拿起檀木匣子，直奔城里，想去找蓝宝光退货，可是，走到北关城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心中默默念道：“上帝呀，主——宽恕我们这些有罪的人吧。”他又转身返了回去。

回到学校，他拿出蓝宝光的那些散碎甲骨，用刷子醮着酒精轻轻清洗那些甲骨，看到一些甲骨上的字符明显是新近刻划出来的，与三千年前的刻痕有着明显的区别。

为购买这些甲骨，不仅用光了自己多年积蓄，更多的还是靠家里汇款支持。可他竟用近千元大洋，购买了这么多赝品，这不仅是损失了多少钱财，更让他难过的是，这在中国收藏界是一种耻辱，是别人的笑柄。他在心里诅咒蓝宝光，也恨不得把那些变得刺眼的假甲骨全跺成粉齑。

晚上，他却悄悄走进礼堂，在圣像下忏悔，他求主宽恕他对恶人的诅咒和想要踏碎甲骨的冲动，宽恕他一时的狭隘与冲动，他祈祷上帝宽恕人们，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改过自新。

他不再为蓝宝光之事懊恼，但却决心要深入钻研甲骨识别技巧，并把它公之于众，使造假之人机可趁，也使收藏与学界不再有人上当受骗。

他开始拿那些假甲骨与真甲骨反复对比、观察发现它们的细微的不同之处，他用显微镜在室外阳光下和室内不同强度的阳光下观察，他用舌头品试它的味道，在水中测试它的沉浮。就这样，他把蓝宝光的那三千片甲骨逐一甄别。到后来，他已练就了一手辨别甲骨的绝活，拿起一片甲骨，他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最后他在那三千多片甲骨中，竟然挑出二千多片假的。

为了更深入了解甲骨，明义士还跑到小屯村看人们挖掘甲骨出土时的情形。一次，有户人家在建房时挖到一个甲骨窖坑，村人跑去告诉了他，他竟下到坑里和人家一起挖了起来。

这次下坑，他有了重大发现，很多甲骨在地下都是整体的龟版，只是时日太久，在挖掘时稍一翻动，或出土后稍一风干，就都碎裂为散片。他突然想到，要是这些甲骨能保持整体，对于考释文字时，以句意断字分析会大好处。他便让人们在出土时尽量把每一整版龟甲散裂成的碎片放在一起。他把这些甲骨加价收购回去后，开始尝试把这些甲骨粘合、补缀，使之恢复成一个整体，使其上的文字能连通成句，便于考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