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傅元清拉向嘉梁上楼。上楼之前他看了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九点多,傅锐理应到家。傅元清为傅锐担心了几秒钟后这担心便被“能和嘉梁亲热”的巨大喜悦冲散了。他哪知道傅锐其实是在回家路上碰见了陈雪扬,于是自行车调个头,载着陈雪扬向南城大学的校大门骑去了。
傅锐到家已近十点,傅元清听见开门声便穿着睡袍下了楼,双手抱臂质问傅锐晚归家的原因。傅锐脑子里想着陈雪扬,嘴上答一时兴起和几个朋友打篮球去了。傅元清盯着傅锐看了许久,说:“我不信。”
傅锐说:“随便你信不信,但是你少管我。”
“我是你爸,我得管你。”
“你非要多管闲事的话,”傅锐抬手指指玄关鞋架上向嘉梁的鞋,“我就把你带不三不四的男人回家睡觉的事情告诉爷爷。”
搬出傅新国来威胁傅元清显然是个妙招,傅元清甩给傅锐一个白眼就回身上二楼,边走边说:“厨房里给你留的有饭。”
虽说在傅锐那里小小的败下阵来,但床上有个心爱的向嘉梁,傅元清仍是高兴的。他飞扑上床,柔软的席梦思弹了两弹,连带着向嘉梁也跟着床垫起伏。如此的孩子气举动让向嘉梁脸上的笑容简直趋近于慈爱,他抚摸傅元清的头发,说:“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盒是个精致小巧的天鹅绒首饰盒,里面卧一条项链:吊坠是黄金的,憨态可掬的卡通生肖龙头,链子是简单低调的黑色编绳。向嘉梁说:“你属龙,希望这只小龙能保佑你。”说罢为傅元清戴上项链。
傅元清摸摸胸前这颗实心玩意,指腹用力按了按突出来的小龙角,忽然很想哭。于是他抱住向嘉梁,在向嘉梁看不见他脸的这几十秒钟掉了一颗眼泪下来。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过要“保佑”他了。他从短短的几十秒钟里回顾了自己的前三十年人生:因计划生育,他的出生即多余,因此被送回父亲老家——一个离南城不远的小城市——被母亲和姑妈抚养长大。回南城之前生活算是忧虑,母亲和姑妈对他都好,他时常在深夜向满天的星星许愿能永远不和妈妈姑妈分开。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却被父亲接回了南城,虽然母亲和姑妈也回到南城,但母亲忽然变得冷漠,姑妈没多久就去了外地。父亲看不上他秀气怯懦的样子,哥哥知道他不敢反抗所以肆意欺负捉弄,他在陌生的新环境中孤军奋战,和所有人对抗,最终败下阵来。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场景是八岁生日那天,妈妈做了一桌好菜,姑妈买了一个蛋糕,点燃生日蜡烛后三个人都双手合十许下愿望。最后姑妈先抱住妈妈再将他揽进怀里,说:“上天保佑我们小元清,永远幸福、快乐。”不过傅元清并不能确定这段记忆的准确性,这么些年过去,也许他为它进行了一层又一层的艺术加工,将其的美好之处限放大;也有可能它根本就没发生过,是虚幻的、不存在的。
论过去如何,现下的幸福是真切的,傅元清感觉满足。他抚摸这颗未来要一直保佑自己的小龙头,恨不得将它放进嘴里含着,仿佛撒开手它就会凭空消失。傅元清对向嘉梁说:“它好可爱!”
向嘉梁也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龙角:“你喜欢就好。”虽是笑着却很心疼。他的阿清奇缺爱和安全感,他的阿清好像长到19岁就再没长大过,行为里偶尔的稚气不可笑,只可怜。
傅元清不知道自己正被爱人疼惜,他快乐地躺在床上,左腿弯起,右腿翘在左腿上,在床头柜上摸到烟盒,点燃一颗烟。
向嘉梁说在床上抽烟很危险,傅元清却对向嘉梁顽皮地笑,从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向嘉梁:“陪我好吗?”
向嘉梁没法拒绝。
两人默默抽烟皆不说话,傅元清吸完一根又点一根,向嘉梁说这么抽烟太坏身体了。傅元清却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向嘉梁一愣,没想到傅元清能看出自己的小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