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山细心地把许长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仔细地捏好被角。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她是天上云、镜中花，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他看到她逐渐进入睡梦，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他的衣角被拉住了，许长乐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明亮不似醉酒，祝春山感到十分震惊，却不知许长乐仍在梦中。
“你要离开我吗？”她喃喃地问，忽然眼中就没有了光亮，闪现出莹莹的泪光。
祝春山知晓她问的对象另有其人，只是此时她把祝春山当成了他。“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祝春山声音轻柔，像哄小孩一样有耐心。
“你骗我！你根本就保护不了我，只能任我被别人带走！你和你的爹娘，为了你们的家族利益，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我，你们只是沉默，你们就永远沉默吧！”许长乐把忍耐了很久的怒火，一起发泄出来。
祝春山沉默地陪伴着她，同样经历过灭家之痛，他能够对许长乐的痛苦感同身受，他充满爱怜地看着酒后躁动不安的许长乐。她一会儿像是说梦话，一会儿又像是醒来。
“我曾对你寄予限希望，也曾限地相信你，我曾盼过很多年与你一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在最好的年华，日日夜夜、心心念念都是想要嫁给你……可是我们青梅竹马数十年的感情，却一文不值。大厦倾倒，风雨来时，你看着我独自淋雨……”许长乐声音嘶哑，她蓦然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汩汩地流出来。
“现在我已经死过一次，我对你不会再有任何希望，我们的感情一同消失在我被迫跳崖之时，已经与过去的许长乐一起死了。以前我总以为只有嫁给心爱之人，有男人庇护才能幸福，现在才知道，如果从没有寄希望于别人，自己愿意学习技艺，日日苦练，也足够自己保护自己了。”
许长乐在迷迷糊糊之中，却说着比清醒的话，她现在流下的是悔恨的泪水，并不是为失去一个男人而痛惜。
祝春山不是女子，他从十岁就家破人亡，从未想过依靠别人，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的伤痛。他轻轻地地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
“是我明白得太迟了，我生来便被教导，要做循规蹈矩的女子，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闭门不出，恪守礼教。有了婚约之后，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什么闲话传到未来夫家的耳中。即使我生在泼天富贵之家，头脑中却印刻着数的规矩，一言一行并不自在，我以为我只能在这些礼教和规矩里活着……”
“如今，属于我的荣华富贵皆为尘土，死过一次，我才明白，去TM的礼教、规矩，让那一切都随着我满门的冤魂去见阎王吧，我不会再寄希望于一个男人，也不会把前世约束我的东西放在心上。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许长乐。”
她带着醉意冷冷地说着，仿佛跟郑期正式诀别了，心中的思绪却十分坚定和清晰，她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再次醒来，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为自己而活。”
祝春山看着她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知道有些事在许长乐心里已经结束了。深爱一人从垂髫到及笄，漫漫人生的底色，她曾幸福过，只是在利益面前，很多事经不起考验。
看着她似乎沉沉睡去，脸上的绯红逐渐淡去，祝春山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次打算离开。
而梦呓中的许长乐却蓦然拉着祝春山的衣袖，迷迷糊糊地问，“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祝春山坚定而轻声地说，“不会。”
许长乐竟睁开了眼睛，不知是睡还是醒着，她的嘴角浮起满意的微笑，又嘟哝着，“如果你做不到，又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