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乐回到客房,收拾好东西。想着出门在外,轻盈飘逸的女装多有不便,而且也没有同伴,她还是换上了粗布衣衫的男装,并如男子一样高高地把发髻束起。
此时镜中的她,再次化身为一个眉清目秀、身姿灵巧的男子。纵使粗木麻衣,毫装饰,也掩饰不了她清水出芙蓉的清丽面容。她给自己粘上了假胡子,倒有点像模像样了。
许长乐发现包袱里祝春山还放了一点碎银,这是最后的贴心了吧,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地一笑。她背着轻简的包袱,走出朴素温馨的客栈,眼前出现了三条路,她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曾经久居深闺时,她经常幻想自己要脱下这身华丽衣裳,穿上布衣、戴着草帽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与江湖英雄豪杰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谈人间沧桑事。独自背倚一把长剑,怒骑一匹烈马,疾驰在西风中,奔向夕阳落日之处,肆意狂歌,好不惬意快活。
她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方向,只有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此时她的思维却在飞速运转,父亲身死,母亲下落不明,大哥远在边陲,与二哥失散后,二哥不知所踪。丫鬟栀子与侍卫星河帮他们打理私产,那些琐事可能一年半载都难得妥善处置。
要为爹爹报仇,就要先找出是谁借昏君之手,欲将他们一家除之而后快。最可疑的人就是宰相,或者是宁远侯陌如玉,甚至……是两人联手?她有点不敢想,但一个激灵想到这里,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这件事,深挖下去,恐是筹谋很多年才能有的手笔。
纵观天下十三州的局势,荣盛侯府一日之间坍塌,昏君收回二十万玄翼军的兵权之后,暂交给了大皇子萧林越,守南方边境。同时萧林越早就掌管着东海十万水师,管理东海沿线。大哥许尘光常年带领十万镇北军将士守卫北方边界,阻止游牧民族金丹国来犯。宁远侯长子陌万城掌兵十万疾野军将士据守西边,拒蜀地及更西边异族。
许望山带领玄翼军南征北战十三年,将士们都对他忠心耿耿。玄翼军最初也只有十万人,在多年的征战伤亡之后,却有更多的热血男儿加入,因此人数不减反增。许望山早年带长子许尘光南征北战,他也有征战天赋,便早早立下战功,被封为镇北大将军,常年驻守北境,与家人分离。所以许望山不希望二儿子许执年也常年征战沙场,没有着重培养他的征战能力,而是请有名学士居家授课,学习仕途谋略之道,只需承袭爵位。
荣盛侯府被定谋逆大罪,一代忠臣不得善终,似乱世之局的开端征兆。许长乐盘点天下之势,如今愿意帮她的人,也只有血缘至亲,还有与爹爹有过命交情的好友。母氏一族惯常利益当先,不堪为用,大姑母是爹爹的大姐,在爹爹的兄弟姊妹中,最是疼爱爹爹,也喜欢她们兄妹三人。
大姑母许氏当年为家族利益,远家宣州文府,现在是文府大夫人,膝下有三子。许长乐决定先去找大姑母,请大姨妈帮忙查清害死爹爹的幕后之人。宣州在中州以南,两州紧挨着,路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三四日可到。
许长乐雇了一个马车夫,把所有的碎银加起来才够三天马车行程。一路上颠簸三天,好在都是平原,不需翻山越岭,顺便也看遍了从中州到宣州的风景。第三天傍晚,她下车后,正准备说声感谢,但马车夫看都没看他,带着怒气直接坐上车的前置,驾马走了。
她心想都是穷惹的祸,以前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她立即提醒自己,过去的荣华富贵都是云烟,现在的孤苦漂泊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许长乐回过神,这时才看到,这里是宣州城外的村庄,有些零落的人烟,不像有可以住宿的客栈。她靠着脚力沿途走着,也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太阳逐渐落下去,夜幕渐渐降临。她感觉到饥肠辘辘,这三天她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也不怪车夫生气,她连顿饭都没请人吃的。
最后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厚着脸皮看向路边的一户农家,屋前的篱笆围出一块小院,种了一些花草,放了一些常见的农具。厨房顶上有灰色的炊烟冒出来,女主人是在做饭没了。许长乐正打算推开小院的篱笆门,突然一个粗陋野蛮的男人从屋里跑出来,瞪着眼睛大喝一声:“干什么!”
她赶紧收回了手,这时屋里的女人听到声音,扬着长勺跑出来,一副遭遇了贼寇的样子。许长乐慌忙拱手作揖,赔笑道,“在下去宣州投奔亲戚,不慎路上丢了盘缠,路过这里,想……”看着来者不善的样子,她连“想讨口饭吃”“讨个柴房借住一宿”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想跟大哥大姐讨口水喝。”
这对乡野夫妻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加上没有提出理要求,男人放下了戒备,边往回走边回头,用凶狠的眼光盯着她,看得她有点毛骨悚然。村妇稍加心软,上下打量她一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说,“往前走不多久,就有一条清水河,河水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