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手依旧扣住她的脑袋,另一手抓了一把她垂在背后的长发,平静亦冰冷,“这感觉就像一个在冬夜里赶了很久路的旅人,本以为自己就要到达暖和的家中了,却冷不防被人兜头浇了一头冷水,清醒了才发现,原来家还在千里之外。”
家?
好严重的字眼。
她不认为她能够给他这东西。
整个皇宫都是他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她只不过是巴结在他脚边的一朵小花,他喜欢了,就把她保护起来,天天浇水施肥,他若不喜欢了,随时随地可以一脚把她踩碎!
艰难呼吸了一阵,将心里为自己鸣不平的声音压制下去,心道:皇帝骨子里冷漠又寂寞,强势又卑微,对待他,强攻不如弱取。
一双灰白没有血色的骨小手抬起,环住他的背部,绵期明显感觉皇帝轻颤了一下后,她不再迟疑,从他身后顺着的背由上至下半拍半抚,温柔地帮他顺气——
渐渐,这个方法果然奏效,皇帝的情绪果然松了松,不自觉渐渐松了掐着她身子的手劲儿。
“皇上,可不可以先别怀疑臣妾,臣妾也想说说自己的看法。”
她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就撒在他脖子上,痒痒的,皇帝略有些不自在,道:“说吧,只要这次你说的是实话。”
被他噎了一下,绵期顿了顿,才道:“诚然,皇上希望臣妾是对您全心全意的……”
“难道你不是……?”他打断,面孔瞬间冷却。
“您听臣妾说完……”绵期急得声调微扬,有些似撒娇,但实际上是急的,她真怕他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
“说!”
“臣妾在送您生辰礼物时,曾翻阅先帝起居录,在搜集关于樊才人的事迹——即皇上的成长过程时,臣妾发现那些经历对皇上来说并不愉快,当然这可能仅是臣妾妄自推论,但除了情绪,臣妾觉得不论是樊才人还是皇上,应该都是在长期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生活着的。
皇上质疑臣妾对您的感情,臣妾话可说,毕竟臣妾也不能把心剖出来给您看。而对于皇嗣,臣妾拒绝,绝不是出于自私。臣妾若真的看重皇上,那么,臣妾自然也看重那个没有来到的孩子,既然看重,臣妾当然要保证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您可以说臣妾多心,但您不能说臣妾对自己的保护超过了对这个孩气的重视。况且,您也说了,说臣妾和别人不一样。那么臣妾想问问您,别的妃嫔哪个不以怀上龙裔为最终目标?说句大实话,母凭子贵,臣妾干嘛不趁自己还青春,还能得到您的宠爱,赶紧生一个?为自己的后半生寻个保障?臣妾会这么做究竟都是为了什么,相信皇上气消了,静下心来一定不难想明白臣妾这番苦心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慌不忙,几乎找不到任何失误,但恰恰是条理太清晰了,情绪太镇定了,反而失了真实感。
“朕很希望这是你心里话,而不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他望着她的双眸,试图发现一些情绪的起伏,然那里面除了氤氲着的泪意,竟见不到一丝波动,
“皇上怎样才会相信臣妾?”这句话说刚一从她唇中流淌出来,绵期就后悔了,这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她关注的重点,不是她对孩子的爱,而是纯粹想让她相信她的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