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今年的冬季海盗们歇了业，正是因为手里抢来的黑货和先前杀的人留下的让他们暂时不得不避避风头，也正好，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好好享乐，全当放假了。海盗们集聚在岛南方的广场上，搬来桌椅，围着温暖的巨型的火炉，酒杯相碰，谈笑喧天，时不时有人兴起了就给大伙来个即兴节目，欢天喜地的庆祝即将结束的一年。

刺岛的广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广场，这里其实只是一艘蒸汽船的遗骸。船身巨大且侧卧在海滩上，几乎散了一半，但是还能挡风挡雨，竟也成了一开始在岛上住的人们的庇护所。之后海盗们把蒸汽船报废的巨型火炉重新支起来使用，又改造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船骸广场’也就变成了一般集会的地方。

公主在岛上的时间里如男人所说，并没有被刁难过，也没有什么区别对待，岛上的人好像打一开始就习惯她了一样。安妮给她安排了点事干——教授岛上小孩一些知识，毕竟她看起来就像是有点学问的样子，也确实如此，抛去一些人鱼和人类有个别字词不同的问题，其他一切完美。小孩不多，大概十来个，性格也各不相同，为了课堂纪律着想，安妮会在在角落旁听，当然多数时候她都睡着了。

按照要求，公主教给小孩们的都是些文字美术，甚至还有手工之类的课，都与海盗关的内容。虽然是海盗的小孩，但是他们的父母似乎并不想让他们继承海盗衣钵。公主这样想。

“当然不会想他们也当海盗啊。”一名妇女手里正飞快地挑拣渔网里的鱼，鱼因反对其简单粗暴的动作挣扎着甩动身子，被妇女视丢进木桶。“天天和刀尖作伴，出个海就好几个月，”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妇女也说道：“太让人担心了。”“是啊。”

几个劳作的妇女叽叽喳喳的围做一团聊天，公主也跟着她们一起把网上来的鱼挑进木桶，为了照顾公主不方便坐小木椅的尾巴，女人们给她铺了张毯子，竟也让公主有些感激，或许是因为先前精神一直被迫紧绷着。

妇女们聊完，又把话题转移到公主身上：“小妹啊，我们家那小子没有不听话吧。”公主先是一顿，反应了一会，说：“啊没有呢，大家都很乖的。”这倒也不是在说什么好话，因为有安妮在场，课堂纪律好得不行。“诶呀你别客气，”一个穿红裙的妇女说：“他要是调皮尽管说，我回去教训他！”“就你那劲回头给你儿子送上去见你公婆啊！”妇女们纷纷大笑，豪迈地拍起大腿。氛围转换太快，公主一下子没跟上，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拍大腿，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热闹，这里让她感到轻松。

“诶呀！不干啦！坐得屁股都麻！”年纪稍大的妇女甩开渔网，脱掉手套站起来把手往围裙上抹，“鱼还没挑完呢！”“我叫我家那口子来干！”说话时妇女已经摆起又长又厚的裙布朝广场走去，还传来她喊某个男人的声音。妇女们叽叽喳喳吵闹一阵，很快又继续大嗓门的日常聊天去了。

风卷起海的腥味，拖起公主的头发，轻轻擦过脸颊。今日出了太阳，暖洋洋的，阳光在鱼尾上聚起斑点，还有带着太阳气味的空气，呀，这在海底可从没见过。公主打心里觉得，这样也不。

“你当真？”人鱼不得不把注意力彻底从书上转移到公主身上，公主扭捏的低下头，心想早该想到他会这样说，就不应该告诉他。人鱼凝视着她，严肃的神情逐渐变得疲惫。“公主……”人鱼发话了，她撇下嘴，她很清楚，这是年纪比自己大的长辈准备说教的气势，“你知道的，那些人类不值得信任，你就因为那么几个人类女人对你好点就觉得这里让人轻松？”人鱼欠身，对上公主的脸，摊开在被子上的书也随之掉落。“但是……但是她们和那个男人不一样，她们对我很好！还会关心我！说不定我们有办法从她们身上得到逃跑的帮助！”这只是公主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她当然清楚，不过论人鱼还是人类都老想占占上风不是吗。

人鱼深感头痛，自己好像确实忘了公主年纪并不大，欠缺经验，他抬起手腕抵住额头揉了起来：“公主……你忘了她们都是这座岛上——那个人的地盘的手下吗，你真的能毫顾忌的信任她们？”公主一言不发，双手叠在身前，好像在思考，不过人鱼觉得赌气的可能性更高，“公主你想想看，他为什么对我们照顾有加，因为我们是他的‘宠物’，他乐意在‘宠物’身上花点心思，甚至还把‘宠物’打扮成他们审美的样子。”人鱼张开双臂展示男人给自己准备的上衣，其实就是男人自己的衬衫，大花领子和宽松下垂的袖子加修窄的袖口，在人鱼看来只是不实用的人类时尚，对此非常讨厌，“那些人就是‘宠物’的看护人，这里的人都不能信任，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我当然没忘啦！我知道不应该太信任她们，但是她们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妇女……”“别太想当然了！你——”

像算到他们僵持不下一样，红发的安妮及时的出现了，一如既往的敲门后立刻进入：“你们聊完了吗？公主，她们叫你快去烘焙房，烤炉准备好了可以教你做曲奇了。”“啊……”公主慌张转头的看向安妮，又看看人鱼，而后者只是言的望着公主的脸庞，即使不说，公主也知道他会想说什么。不要乱来。“好，走吧。”公主转身要走，才发现男人就在门口，在安妮身后，她顿时感觉浑身血液凝固，不自觉的屏气，像只受到惊吓不敢动弹的小鹿。

看到公主在看自己，男人一如既往地露出害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背后的真正模样公主可一清二楚，公主只是更加紧张起来，好在安妮一把拉走僵硬的公主，男人也识趣的侧身让路，好让她们离开。

男人来了，人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刻意避开男人来的方向，撇过头去。掉地上的书被男人拾起，塞回床尾对面的书架，随口问道：“看完了？”大约经过了好几秒才从人鱼嘴里传来不情不愿的回答：“没有。”男人耸耸肩，想来也是。不过男人就是喜欢随便问点没营养的东西来让人鱼回答自己，毕竟人鱼几乎不会主动对男人说点什么。

男人在柜子里一阵翻找，随后走到人鱼尾巴旁边，拿着药膏，按住人鱼的尾鳍，给先前留下的穿透伤上药。

伤口迟迟没有完全愈合，所以人鱼坐在床上的时间也大大加长了，为了避免他太聊，男人出门前还给他拿了本书看。不过就算能下地，项圈也通过铁链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房间里。往好处想，这张床软得舒适，论坐还是躺都很舒适，但是男人作为罪魁祸首却毫悔意的模样，似乎颇为享受处理人鱼的伤口的过程，或者说享受他受的伤，甚至连小曲都哼出来了，这让人鱼大为不爽。

“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男人收拾走药膏，这就好像只是一个日常对话，只有人鱼知道，如果不回应的话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就会面不改色的虐待自己，人鱼只能回答道：“只是在谈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很敷衍，但也是实话。男人把人鱼从床上捞起来，横抱着放进浴缸的温水里，期间还多摸了一会手感不又光滑的鱼尾。‘想要去水里泡泡’是人鱼提出来的要求，也没想到男人能答应，虽然只是在浴缸里，基本上每天都有让他独自泡在浴缸里的时间，人鱼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在水里的感觉。

不过男人确实不会亏待自己的……‘宠物’，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人鱼打算就这样先配合一段时间。人鱼背靠浴缸边缘，顺着弧度渐渐滑到底，水面没过头顶，装不下的尾鳍从浴缸另一头伸出来，把外界的声音都阻隔在水外，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水声，令人怀念。

人鱼安静的水下思考起公主的事，他眨着眼，从下往上看，世界只剩下浴缸边缘那么大，正对天花板上投射出的昏黄的阳光。暖暖的水温暂时驱散了人鱼近期以来的疲惫，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也麻痹了思绪，竟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