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异闻四（1 / 1）

“滴答——滴答——”

雨珠顺着车窗的缝隙跌落到了叄枝的裤脚上，原本深蓝色的制服也因为水的原因而染上了黑色，他用手揉了揉衣兜上被打湿的警章，其上的“朝日影”已经被铜锈与铁锈所侵蚀，那意味着初升太阳的徽纹现在已经变为了朽烂的多边形。

叄枝的拇指用力试图将这警章上的锈迹抹去，然而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凝视着前方马路尽头的古刹，心脏像是被人用盐水和糖腌制一般的难受。叄枝警官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有神论者，他的童年、少年乃至于青年都是在东京这座大城市中生活，他的父母都是警察，妻子也是在住院时认识的一位温柔护士...

可就是这样的他不知何时起觉得这世界仿佛冥冥中自有主宰，是父母因为退休金被诈骗犯骗光而跳楼的那一天...是妻子和儿子被黑帮报复死于车祸的那一天...还是自己被上司外调到这可悲小岛的那一天...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哪有什么神佛圣人...都不过是扯谎罢了...”叄枝有些懒散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然后默默点上。

“呼——吸——呼——吸——”

叄枝的肺部在尼古丁的刺激下急速收缩，焦黄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正如其在岛上浑浑噩噩的几年时光。

“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来这里了...那就进去看看吧...就算对北美奈和博多丸的女儿有个交代吧...”

说着叄枝顺着方向盘下的空隙处抽出了一柄雨伞，那雨伞和叄枝身上的警服颜色有些相似，都是极为深邃的蓝色，只不过这伞的骨架有些朽烂像是一只断了腿的蜘蛛——叄枝有些担心这雨伞能不能经受得了森林里的暴雨袭击。

“咯吱——咯吱——”

警车的车门缓缓推开发出了类似脊柱转动的声音，这辆年纪与叄枝相仿的老爷车虽然濒临报废，但在这样的偏远岛屿上仍旧有着其的用武之地。坑洼的马路被叄枝脚下的皮靴踩得瑟瑟作响，汇集于凹陷处的水也被溅得有半米来高。

墨黑色的青石阶梯像罪人一般匍匐在地任由这位中年警察践踏，两侧的参天古树也在风雨的操控下“摇唇鼓舌”，凌乱的枝叶将雨水丢在那深蓝色的伞面上发出碎玉碰撞的声音，一节节朱红色的鸟居在叄枝的面前展现，那隔绝着“神域”与人世的象征变得无比肃穆，此刻的叄枝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中回响。

他踩着青石砌成的台阶一步步向上，血红色的木柱矗立于此不卑不亢，远处——位于马路尽头的佛寺庙宇闪烁着温柔的光。

“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叄枝的双唇上下颤动，嘴里吐出了这般的话语，“只要踩着这些台阶...往上走...不断往上走...总是能勾到那些东西吧...那些名为‘家庭’名为‘幸福’的存在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叄枝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去，而眼前的寺庙看似近在咫尺却总是难以触及。

“南无喝啰哒呐哆啰夜耶——南无啊咧耶婆卢揭谛——摩诃菩提萨提锤——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曦摩曦俐陀孕俱卢俱卢竭朦——”

“南无喝啰哒呐哆啰夜耶——南无啊咧耶婆卢揭谛——摩诃菩提萨提锤——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曦摩曦俐陀孕俱卢俱卢竭朦——”

不知何时叄枝发现自己两侧的树林里多出了几名念诵佛经的僧侣，它们的面目在树影的干扰下模糊不清，身上的袈裟绣满了梵语的经文，黑色的佛珠不断在他们的手里转动，应该是在记录自己的诵读经文的次数吧。

叄枝对于这些僧侣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多大的反感，更准确地说是理所应当——毕竟这里是佛寺，没有和尚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叄枝的双脚不愿停歇继续向着眼中的佛寺走去，漫长的台阶像是古代牢狱的酷刑，而那些诵经的奇怪僧侣则是看守牢房的狱卒。

“南无喝啰哒呐哆啰夜耶——南无啊咧耶婆卢揭谛——摩诃菩提萨提锤——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曦摩曦俐陀孕俱卢俱卢竭朦——”

随着时间的前进诵读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叄枝的双腿也如同刀扎一般疼痛，手中的雨伞顺着手指间的缝隙缓缓跌落在地，此刻他将眼角的余光对准了那些诵读经文的奇怪僧侣，只发现这些家伙的越来越多——

原先它们只是零散地站在阶梯外的树林里看着叄枝，而现在每一节青石台阶上都站着一名或者几名僧侣，不光如此这些念诵经文的家伙甚至朝着叄枝慢慢地走了过来。

“噗咚——噗咚——噗咚——”

叄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拼命地跳动，而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在他妻子与儿子的葬礼前狠狠地掌掴了前来看望的警察局长，但与葬礼上的那一次不太相同...那时心脏是因为愤怒而跃动，这一次却是恐惧...

“南无——阿弥陀佛——”

在一声佛偈之后，叄枝感觉到了自己的臂膀发沉、后背发酸、两只脚变得难以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肩上。

他将双眼的视线拉到左侧，只见先前那些念诵经文的僧侣已经黏在了自己的身上，数十张晦暗不明的脸层层叠叠好似千层饼般压在了叄枝的肩膀上，其的臂膀像榕树的气根一般延伸开来，纤细的手指牢牢撵着佛杵、念珠、木鱼...犹如现代神话中的邪神眷属。

由礁石与腐烂鱼虾构成的溺亡鬼们扯住叄枝的双脚不让其离开，无尽的泥潭与黑暗在这位警官的身下蔓延。

“已经没有办法了吧...已经结束了吧...就这样吧...安心地与我们一块离开人的世界吧...”叄枝幽幽地说道，尔后双眼微微闭拢，面前佛寺的光逐渐消弭。

“砰砰——砰砰——”

两声莫名地响动令叄枝再一次张开了眼睛，这一刻脚下的台阶不再漫长，眼中的佛寺古刹也不再难以接近，伴随着光亮的重新出现所有的诡异顷刻间消失无踪，清醒过来的叄枝警官抬起头此时三男一女正站在台阶的高处俯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