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弄堂小“鱿鱼”（1 / 1）

记得在1988年暑期结束前，即将开学的一个上午，我从家里出门，眼角里看到一个熟人走出对门，跟随送客的小小姑娘＂老师再见＂。＂客人＂原来是我的同事，我们俩互相打着招呼，小小姑娘转头也走了过来，并招呼叫我＂老师好＂。同事告诉我，开学后他接新生，担任初一（1）班班主任。他又介绍邻居姑娘，是学习尖子。按照分班惯例，学号靠前升学考分高。小姑娘是（1）班1号，很可能是初一新生第一名。姑娘自我介绍＂我叫尤余，小学同学送我＂炒鱿鱼＂的绰号。欢迎老师给我们上课＂。我只得搅浆糊＂我也很想到你们班上课＂。这次偶遇，我认识了直率、大方，年龄落差达40岁的小邻居、好邻居。她有一个怪怪的使人忘记不了的名字一一“鱿鱼”。

开学以后，我上班与尤余上学时间脚前脚后。每当她在后头看到我，就会追上来与我并肩到学校。她坦率，时不时扯到小小年纪的过往。她是遗腹子。在她出生前她爸患恶疾过世，她的名字是爸的遗嘱：生男叫尤由，生女叫尤余。重男轻女，生男孩，为尤家传种接代，继承有人，＂由＂为＂田＂字出头；生女孩，＂尤余＂，即多余，似弃之敝屣，对尤家用。母亲再嫁，继父带个男孩，尤余不排斥继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哥哥。母亲不願带＂拖油瓶＂，把她寄养在外公家。尤余也向我说了她的外公。我认识她的外公，老头已退休，估计比我大10岁，有硬笔书法功底，里委黑板報文字编辑。有一次他写黑板，我驻步欣赏，盛赞＂字好有才华＂，从此成了点头朋友。尤余说，外公在她三岁时就教她临名家字帖。上幼儿园时，自荐铅笔字作业，被园方推荐上区少年宫宣传橱窗。尤余说，外公另外的嗜好是小來來打麻将。牌友性子高涨时，上下午各一场，外公管她三歺一宿，她把外公家当饭店旅店。

有一次，也是尤余追上我并肩去学校，忽有个男孩急奔上來，尊敬地叫小尤余＂尤老师，尤老师＂，尤余看出我的疑惑好奇，没答理，这样三人并肩进了校门。隔了好几天，我们又碰上同行，尤余没忘记为我释疑。尤余说：“男生叫方力，小学时同班同学，又同一课外小组。小学毕业，他也考取，不在同班。尤余说，方力听大人话，原先读书不用功，出工不出力。课外学习组在方力家中。方力爸爸是暴发户，拥有公司，私家车和高楼住宅，他妈不上班，做全职太太，我们课外活动全在她的眼皮下。没几天，她妈就发现尤余与方力功课的差距。一天，小组活动结束，方力爸专程到家，约我邀请外公吃晚饭。吃晚饭在那一块最有名的饭店，满桌佳肴。方力爸妈恳求我輔导方力读书做功课，规定＂方力不论当面背后都要恭敬称尤余为老师，并声称，一旦方力读书有上进，考进重点中学定要重謝。”从此，尤余当起方力的老师，与方力一起课前看书预习、课后再看书复习，介绍自己做作业的思路。方力上课用心，功课有起色。方力父母高兴非凡。时常送吃送用，弄得尤余应接不暇。功夫不负有心人，方力也考上重点中学。方力爸妈专程上了门道谢：＂尤余功不可没，我家终生难忘＂，还送了1000元大红包，抵上外公半年退休金。

初一是尤余狂长的时期，隔三差五见面，我也发觉她是一天一个样，日长夜大如雨后春笋，个子一下超过我的身高，估计有167～170之间，初一、初二仍然是那位男班主任，碰到我就称赞尤余，说她求知欲强，多面手，复合型人才。尤余是班学习委员兼数学代表，协助宣传委员出黑板报。80～90年代，中学开始设电脑课，只有重点中学配电脑，专设电脑房，一年四季恒温开空调。学校要求学生在电脑课前期练指法，每人自制棋盘，书写.rtyip，asfghjk，zxvbn这28个字母，用塑料海绵方块拼组，指法通过者才能上机。机房上机课由主讲，助讲两位老师同时授课，确保电脑万一失。尤余喜欢上电脑，还了解电脑老师是教数学出身，又是现任数学教师的挚友，尤余要求网开一面，允许课余上机被同意。

尤余识简谱、五线谱，会自唱，会吹口琴，学钢琴、手风琴，三下两下就能拉出象样的歌曲。音乐老师说她有音乐天赋，邀她参加文娱会演担任幕后组织工作，面授化妆技巧。尤余又多了一行本事，文娱会演时，在幕后忙得狠不得提起脚。体育运动不是尤余的強项。体育老师看中她的身材，邀她学跳交谊舞。

进初三不久，我听到尤余的消息变调了。一位与我坐同一办公室的女老师接班主任，尤余学生干部照做，可能她见到过我与尤余并肩进校，我猜不出她的动机，她时不时凑过来讲尤余的坏话：“性早熟、骚劲足，弄得好几位年轻男教师晕头转向。向化学老师讨教解题，前胸紧贴着人家男老师手臂膀上，多恶行，小小年纪混跳舞场，跳蹦嚓嚓，上咖啡舘。”班主任对尤余有看法，好象并未做尤余本人工作，不知为难，还是要借我的嘴。初三毕业，尤余以直升资格读本校高中。方力成绩够不上直升，中考却进了市重点。尤余告诉我，方力爸妈又一阵欢乐，又宴请外公和妈妈，并征得同意后，担任他私企的见习秘书。方老板看中尤余会电脑，字写得好，规定不影响读书为前提，只负责书写合同和重要文件的打字和每月不超过二次公关饭局，领新大学生月工资，享受职工福利。偿为尤余提供靠近老房子的高楼一间。门匙两枚，尤余和方力妈各保管一枚。尤余进出自由，方力妈负责后勤。方力要向尤老师讨教，必须事前由妈转告尤老师。

尤余高一班主任也是女老师。原初三班主任，把她听到的仍不时向我说有关尤余的野歪歪事:物理老师结婚，尤余做伴娘，为新娘化妆，为新娘代喝酒到糊凃。寒假，冒充女朋友，陪化学教师回乡看爹娘，在那里吃喝睡玩一星期。高中女教师做事干脆泼辣，提醒年轻男教师别拜在女学生的石榴裙下犯误。尤余高二时，更荒唐的消息传來：尤余妊娠反应，精神委靡，面色苍白憔悴，伴有恶心呕吐。班主任进行了家访。尤余妈听了大发雷霆，扬言要上告性侵教师，叫他们坐牢，名声扫地。隔天，尤余妈找女班主任，态度急转弯，低声下气要请假陪女儿去看妇科大夫。不知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瞎起烘、添油加醋。此类花边，人们多信其有。谣传说：原先尤余妈执意要上告，抓出真凶，不论是老师还是老师的朋友。尤余一口拒绝凭据打横炮，绝不陷害待她好，帮助长知识长能力的老师，告老师的朋友会连累老师。尤余对妈说，年过十四足岁的她，出这种事责任自负，上告自败名声，不如生下或打掉孩子。妈认为言之有理，又担忧女儿破罐子破摔，只得屈从，还有点隐情，尤余妈想到另一嫌疑，一个不敢不願告发的嫌疑人。生尤余的是妈，尤余高中以后的衣食父母是方老板，方力的爸。尤余妈不敢想更不能说。那年代，计划生育是国策，满14岁少女怀孕必须人流。既然本人同意，又有家长陪护，妇科大夫求之不得，当即手术，开假期15天。尤余只休息一周就去上学，风波平息。

我对尤余有好印象，连老家邻居都知晓，一对近邻兼同校的忘年交。尤余高中毕业后，没了同步去校的时间，然后，她依旧对我直爽，有情有义。除了妊娠丑事之外，都主动与我闲聊，几次来我家坐坐。高中毕业，方力爸建议尤余读企业管理，正合尤余想法，因高考分不理想，被一般高校机械系录取。尤余对机械兴趣，只求混个本科文凭大学资格，主要精力放在业余读《工商管理书籍，四年级时，干脆读在职MBA培训班。方力高考分比尤余高，进重点高校读仪器仪表。方力爸妈对儿子专业不满意。曾开后门试图转专业，未成后，叮嘱孩子今后读研，项目必须对家族企业有好处。我说尤余有男人缘，她认可与体育、音乐、数学、物理、化学等老师有缘，但有分寸。她最尊敬的是初一、二那位男班主任老师，每年元旦春节挑选贺年卡，寄给班主任。体育老师教她跳舞，当舞伴，喝过咖啡、参加舞友饭局。文娱会演后，音乐老师请客听音乐会，一群幕后的，包括尤余老实不客气。物理老师新婚，当傧相，为新娘化妆代新娘喝酒。专门向妈要了10元钱，包了红纸当礼金。婚宴后，新娘塞给100元酬金也不推辞。做过化学老师冒牌女朋友，到老家吃顿饭见爷娘后，即借口春节也要探望父母即拜拜。白天玩景点，晚上分手，她住旅舘，老师住家里，前后一星期，吃住玩的费用由老师全包。她与化学老师时常开玩笑，年龄差距小，内心也感到般配，如果当时老师开口，十有九会考虑同意的。

大学毕业后，尤余当了私企经理助理。邻居告诉我，她住对马路的高楼里，唤出租车进出。我退休后又搬出老家，联系曾经中断。前年，这位大忙人居然找到我的新住址，发信附上近照和她儿子的相片。时光荏苒，她的儿子看上去已读初中，差不多到了我认识她的年纪。信上讲了好消息也夹杂不幸事。方力的爸爸，两年前因车祸脑重伤，半年植物人后去世。现在公司法人代表是不管、也不懂经营的方力妈妈，占30％股份，总经理是她的名义老公方力，占30％股分。方力大学毕业后在父母摧促下与她结婚，婚后去国外读硕读博，偶尔为公司拉拉新客户，总经理成了营销员。尤余任副总经理，母子把公司全权托给了尤余，拥有40％股份。通讯发达时代的方力，从不主动发信息，尤余怀孕生孩子也不回国，托其母親关心她母子的冷热饥饱。她说有类似瞿秋白《多余的话的苦恼。《尤余的话：＂我的男人缘，是丧失圆心的男人缘＂，丈夫不离婚、不理睬、不回家，不死不活僵婚姻可能要熬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