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工场（求推荐票）（1 / 1）

虽然并不出生在这座多瑙河以北“荒蛮”地区的最大城市，事实上这座城市的年龄也不过十数年，但屈达尔自认为十分了解这座城市。他骄傲于纯血统匈人的高贵出身，自豪于效力路曜司令这个王国最耀眼的新星，虽然童年悲惨，青年坎坷，但总算有了归宿，在这座城市，他第一次感到了“家”的感受。

但此刻，在塞格德地底，在这座庞大的匈人城市，在这座被称为“天空之城”的城市，屈达尔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他曾去过那罗马人魂牵梦萦的新罗马，那座金角湾畔的“万城之女皇”，但此刻的塞格德十倍于君士坦丁堡的宏伟，仍旧冲击着他的心神。

马车已不知行驶了多久，昏暗的灯光偶尔跳跃在粗糙的墙壁上，与每个墙角的火盆一道，构成了这个地下世界的全部光源。本来车厢里恭敬应答的老鼠一样的男人在马车进入地下时就不知去了哪里，驾车的家伙只是沉默履行职责，并未受光线骤然变暗的影响。

屈达尔直至马车径直冲向塞格德的方向时，才发现了自己即将回到正发生未知变乱的都城，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眼睁睁看着马车冲向了城外一片土丘，一头扎了进去。

他在心里向神灵发誓，自己经过这座土丘多次，从未发现任何异常，但马车完全没有接触土地的感觉，就像进入城门一样畅通无阻，伴随坡道的向下而似乎进入了一片地下空间，进入了这些充满着熟悉和陌生的王国款式烛台与火盆中间。

这里的地下通道充满了机关与陷阱，马车不得不经常突然停车，或急转弯闪避，才没有被毒针和陷阱吞没。车夫驾轻就熟，很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屈达尔在车上警惕地四下观察，并未向这驾车者发问。他有某种直觉，那就是自己的疑问很快就会得到解答。

明显位于地下的走廊和房间并非只有机关陷阱，几个类似门厅和柱廊的宽阔部分有沉重的摩擦声，就像粗重的铁链与粗糙的岩石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绝望的喘息声音。他在几个这样的地方看到了正在用铁制工具磨碎粮食的皮肤黝黑的努比亚人，看到了嘴唇颇厚的紧张盯着锅里浓汤的女人，看到了拴在他们身上、一端连着石柱的粗长铁链，看到了这些人身后阴影里凶神恶煞的监工。

“费这个劲干什么早知道都来这里，我们就直接说明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让刚走下停下的马车的屈达尔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分明是突然拘押自己、而自己刚刚从对方手里逃脱出来的神秘黑衣人的声音！这黑衣人虽蒙着脸，但作为执剑者高级执事的他完全可以通过声音精确定位一个人！

屈达尔立刻就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迅速后撤一步，浑身的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作为黑军成员和执剑者执事，他衣服内侧有不少于五个机关，可以保证在他愿意的时候击杀周围的敌人。他面前的神秘黑衣人首领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好了。”一个有些浑浊的声音打破了屈达尔与黑衣人首领之间尴尬而危险的沉默。“大丞相阁下。“”大丞相阁下。“两边都停止了对峙，低头鞠躬，让这位面容严肃的蓄须中年男人穿过众人，进入旁边隐藏在墙壁里的大门。那扇门背后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它与这地下世界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房间、柱廊和门厅一道，组成了这座地下的”城市“。

大丞相瓦格萨似乎没有受地上塞格德城内暴乱的影响，仍旧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袍，只是面容比以往更凝重。”黑衣人，屈达尔，我就不向你们彼此介绍了，从这个门出去以后，黑军麾下不允许再有任何猜忌和私自复仇。“瓦格萨没有啰嗦，直接用话让欲言又止的两个人闭上了嘴巴。

作为瓦格萨麾下”黑军“的核心成员之一，屈达尔自然是没有奢望着能够摆脱这个拥有恐怖控制力的男人的影响，只是刚刚遭到了莫名的逮捕，逃生后的愤怒和困惑让他不能不暂时保持着对黑衣人和他背后的大丞相瓦格萨的不满与戒备。”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他低着头但话语略显生硬地说。

手指摩挲着自己修剪整齐的胡须的大丞相正欲张口，就看到了有人正推门进入，颇为宽大的长袍并不适合这种地底环境，险些被台阶绊倒。门口的卫兵将来人扶起，才显露出后者的长相，一位个子不高、须发皆白的老者。

”格尔姆大祭司您怎么也...“”上面乱，我被大丞相接过来。“老者和善微笑，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挤了挤眼睛，显得颇为滑稽俏皮，缓解了一些房间里微妙的气氛。

瓦格萨清了清嗓子，向刚刚进入的临时首席大祭司格尔姆微微点头致意，”人齐了，我们开始吧。鉴于今天有人第一次参加会议，或是第一次进入地下城市，那么我简单介绍一下这里。“他保持了自己言语精炼的风格。

”这里是塞格德，对，就是我们头顶上方正在发生暴乱的城市。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重要建筑下方，均按照比例规模复制建造，或根据实际功能略有改造，但总而言之，这是一座功能完备的地下都市，它是塞格德最重要的工场所在地。这里的数百座粮仓和磨坊为城市提供最新鲜的面包，日夜不停的锻造场能够随时武装一个兵团的士兵，而我们拥有数百种手段可以让这里的奴隶成为最温驯的工具，成为王国最赚钱的财富之源。“

虽然早有猜测，但作为王廷的最高官员，本应坚决贯彻王国废奴法令的大丞相瓦格萨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其在首都地下豢养如此众多奴隶的事实，仍旧让屈达尔一时难以接受。

这与我们所鄙视的人为区分高低贵贱的罗马人有什么区别这甚至更加无耻和残酷，至少罗马人的奴隶拥有一定自由，是主人的各种助手，而这座工场，或者说，人间地狱，这里的奴隶甚至完全被当作价格低廉的工具。这个时刻，屈达尔忽然就觉得，刚刚马车路过的工场里，那个眼睛里充满麻木和漠然的黝黑皮肤男人的脖颈上套着的铁链，也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来气。

”大丞相，我们为什么会控制这么多奴隶王廷早就颁布了废奴法令，还是您亲自签署的，我记得王子和路曜司令说...“”你有没有脑子你以为靠着罗马人那一点交易粮食，靠着附庸那些可怜的贡赋，真的能养活这座城市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素来冷静平和的瓦格萨突然对屈达尔大吼，把在房间里的众人吓了一跳，须发皆白的大祭司格尔姆赶忙出来调和。

屈达尔素来敬重格尔姆大祭司，也明白此时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争辩没有任何好处，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路曜司令的那些想法已经深刻影响了他，让他不能不为自己心里的那点坚持而争辩。那点坚持是匈人一直以来自豪的自由，有的时候，也是匈人自认为与罗马相近的所谓”文明“的坚持。

”我不认同。“似乎已经不再激烈反对，屈达尔挣脱开抓着自己的卫兵，坐在房间里的木椅上，声音颇有些低沉地说。瓦格萨的回答已不像刚才一样激动，但带着冷漠的语气，”你认同与否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这是神的旨意，我们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应该有任何自以为的所谓想法。别忘了你已经加入黑军，在神的注视下受了膏，绝不可能再违抗神。这点你是知道的，我不希望你再用这种方式打断我，我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警告你。“

沉默之中，没有去等待对方的回应，这位匈人最有权势的官僚继续说：”塞格德地下城市是依照神的意志建造的设施，其中许多厅堂和柱廊是原本就在此地的神的造物。赞美神，祂让我们得以提前得到警示，躲避开地上那座罪恶之城的暴民的暴乱的杀害，使工场丰收，让我们，受拣选者，得衣食，“房间里众人，除仍旧有些出神的屈达尔之外，听到此处，都举起双臂，交叉至胸前，虔诚赞美，”唯有神行于地上。“

”屈达尔，受拣选者，你改悔吧。神早为你指引了出路。“瓦格萨的神情忽然带上了些狂热，”如此庞大，规模不亚于甚至超过塞格德的地下城市不可能没有众多的入口，而像你刚刚进来时的那种隐蔽的入口连城市里都有几处，将它们隐藏、使城市二十年从未遭到被神厌弃者发现的，是一种生活在空间孔隙里的昆虫。如果你的执剑者职务干得够称职，就会知道这种被神祝福的昆虫最早来自于商会那个老女人，现如今效力于你亲爱的司令。“

满意地在本来眼神灰暗的屈达尔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情，大丞相瓦格萨露出带着戏谑的笑容说：”这种昆虫生活在时空的孔隙之中，拥有的独特特质是易被人忽略，利用这种特性，我们隐藏了城内外的地下城市入口共计三十五处，而你亲爱的司令似乎在利用它们传递你们执剑者专属的讯息。我无法得知具体的内容，但既然这种被神赐福的昆虫同样效力于路曜，那么我想你的司令跟我们也许在你想象不到的层次有着更多的相似性和合作可能，不是吗“

路曜的侍卫长屈达尔尽管同时接受瓦格萨和路曜管辖，但内心深处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温柔善良的司令阁下，因此此时内心正发生着可以预料的动摇。完全无视了屋子里沉默着的黑衣人和格尔姆，瓦格萨趁势接着劝他，”别忘了你的信仰。你是神的拣选者，神同样接纳了祂的仆人路曜。相信我，也许未来他能够得到比我们更深厚的神恩。“

这件事情对于屈达尔而言十分奇怪，先是执剑者哨站遭到查禁，自己身陷囹圄，又被奇怪的老鼠一样的家伙及其背后的”小丑“拯救，还没来得及重新联系上司令，就被马车直接拉来了塞格德地下的这个地方，见到了这个奴隶的地狱，又听了这么多奇怪荒诞的话，说实话他需要时间去理解消化，但似乎神并没给他这个消化理解的时间，因为神亲自来了。

准确来说，是神以祂喜欢，而人类不能理解的方式出现在了房间中央的火盆里。屈达尔对神的信仰仅止于见证神迹，神的象征、权柄与七神多有重合，而神最喜爱的，就是属于龙神的火盆，这让心思并不在黑军的屈达尔十分困惑。瓦格萨曾说过，黑军相当于神的教会。那格尔姆这个虔诚的七神祭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下城市里

火盆里，抖动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一个高大精干的皮肤黝黑的人影出现在火盆上方，就那样飘浮在跳动的火苗上。”屈达尔，受拣选者，不必揣测你的神，你必眼盲耳聋，不得窥见。“

轰隆一声，这位身体结实的侍卫长仿佛被实质般的雷电劈中，震怖惊恐，完全不能再说话。这样的感觉，他只在初次见到路曜司令时有过一次。声如洪钟的声音继续响起，让房间里众人都反应过来拜伏在地，”塞格德，这罪恶之城必被毁灭，但不在今日。暴乱者必成功，然后败亡，地面必动荡，所流的血我也不喜悦，只是你们总是喜欢这样做，并不关心我喜悦什么。你们地下，受拣选者，必得拯救，只因为我想这么做，而非伪神所谓的义。“

说完，这黝黑皮肤的英俊身影俯视着拜伏在地的所谓拣选者们，勾起嘴角，”而且，比起你们这帮家伙，我更喜欢那些虫子，反正一样的卑微渺小，至少虫子们不会自以为大，互相厮杀、献祭，呵。“

凡人似乎完全无法承受这个身影随意的嗤笑，被那震动所影响，晕厥失去了意识。那身影也不再停留，挥手淡去，火盆里的火苗也完全熄灭，只在那堆烧干净的灰烬里留下了几块暗红色仿佛滴着血的金属碎块。

（有点卡文，下一章回主线，不出意外阿提拉线要推进了，第一卷也在完结轨道了，最晚夏天之前肯定完结第一卷，第二卷可能会跳时间。可能明天更小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