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步一棋（1 / 3）

乌云蔽月。甬道处，有一道躬着身子低着头的内监人影迅速向前走着，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到了咸福宫宫门附近时，朝四周打量片刻，才缩头缩尾推开咸福宫宫门，快速闪了进去。</p>

才几日的功夫，满宫已显凄凉空荡之意。四处的宫灯也没人点燃，内监仅靠手中一枚火折子引路，却还是被脚下杂物绊了一跤，他爬起后略略察看一眼食盒，又匆匆提着往庭院深处快步走去。</p>

一盏昏黄宫灯微微亮着。未艾从林甫手中接过温热的红枣羹，挪步昭嫔榻前，细声道：“娘娘，汤羹正好，您起来喝些罢。”</p>

一双青葱玉手自帐幔中伸出，林甫忙上前收起帐幔，搭了把手，扶了昭妃起身。</p>

“谙达，咱们宫里头是没银烛了么？这般节省。”昭嫔懒起无妆，睡眼惺忪却尽是别种绝色风情。她略略抬眼瞅了墙角的落地座灯和案上的小座灯，眉目无波动，又将视线投落未艾手中的汤羹，不由“嗤”然一笑，满脸不以为然，“咸福宫穷得揭不开锅了？瞧瞧这汤羹，来，让本宫数数有几颗枣子，”说着竟还真的一颗颗数了起来，惹得未艾心中一阵忐忑，不由跪下哽咽道，“娘娘，咱们宫里头存食还是有许多的，娘娘不必担心。”</p>

昭嫔抿嘴一笑，端过未艾手中汤盅自顾饮用，“本宫不担心，本宫这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倒是苦了你们两个了，”看向未艾，轻声道，“这么几颗枣子你却能煮出这般粘稠的汤羹，真是难为你了。</p>

未艾红了眼眶：“娘娘不嫌弃便是。”</p>

林甫偷偷揩去眼角的泪花，带笑道：“未艾是个手巧的姑娘。娘娘尽管安心养胎，就是饿死了咱们奴才也绝不会饿着娘娘和肚子里的孩儿。”</p>

“林公公自然也是饿不着的。”玄关处恰好响起那内监的声音，他正提着食盒近得前来，给昭嫔行了请安礼，便打开食盒的第一层，顿有香气袭来，“这不，我们答应怕娘娘这边多有不便，特意命奴才给娘娘您送来一些吃食，娘娘还缺什么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当尽力为您办妥。”</p>

昭嫔淡淡瞄了一眼食盒中偌大一只烧鹅，浅笑道：“说到底还是敏答应有本宫的心哪。她如今位份低微，吃穿用度原本也不宽裕，还能如此惦记着本宫，回头同你们答应说一声，这份心意本宫记下了。”</p>

内监道了声谢，又打开了食盒最底下的一层，赫然是三贴中药，“这是安胎药，答应想着如今太医不得出入咸福宫，这是娘娘您目前最需要的东西。”</p>

“哦？”昭嫔却是看也没看那中药一眼，“敏答应无孕，御药房的药可不是轻易可以胡乱取得的，她本事倒是大得很。”</p>

内监赔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安胎药我们答应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这功劳本属于李太医。”</p>

昭嫔眼前浮现李淮溪痴痴以盼的面容，不免心头一乱，一时便没了笑容，挥袖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不便在此久留，回了罢。”</p>

“嗻，娘娘多多保重，过两日奴才再送吃食来，奴才告退。”</p>

内监离去后，未艾取来银针一一仔细验过食盒里的所有吃食，见银针无恙才舒了口气，只是看着三贴中药为难起来。</p>

昭嫔起身下榻，林甫忙为她披上披风，她拒绝林甫的搀扶，兀自往外一步步走去，“你知道那些个苦东西本宫是从来都不入口的，你扔了罢，也省了你费心。”</p>

未艾正想开口劝说，见林甫摇了摇头，只好低低应了声“是”，便携了三贴中药下去了。</p>

林甫匆忙取了案上的小座灯迎上前去，为昭嫔照亮前头幽暗的道路，“娘娘小心脚下，腹中胎儿要紧。”</p>

来到廊下，夜风一阵阵袭来，微有凉意。院中树影斑驳，在黑暗中看不到半点绿意，嗅不到一丝生气。</p>

昭嫔双手不自觉抚上微显的腹部，嘴角斜斜扬起：“这胎儿确实是道保命符。不仅是道保命符还会是催命符。”</p>

林甫手抖了抖，“娘娘……您该明白子嗣对后宫妇人是有多么的重要。”</p>

昭嫔冷冷笑出了声：“你难道还不明白？它若生下来，我必死路一条。他生之时正是我死之时。而它！”忽然，用力往腹部拍下！</p>

林甫大惊失色：“娘娘！不可！”</p>

昭嫔住了手，转而极轻极柔地抚摸着腹部，声音里的森寒却犹如深入骨髓：“它是一个世间最寡情的人留下的种！凭什么要以我的性命换取他的血脉！他何曾真心待过我！两个不曾真心相对的人留下的只会是个孽种。我造的孽已够多了，就不必要再添这么一个了。”</p>

林甫已老泪纵横：“娘娘，您若不愿留下这个孩儿，您……”</p>

昭嫔哈哈一笑：“会死得更早么？谙达，您该明白，本宫走的每一步棋，从来都不会出现死子儿。”</p>

是夜。梁九功提了个雕花红木食盒置放于玄烨眼前，低声道：“皇上，您吩咐的事儿奴才办妥了。”</p>

玄烨抬眼，放下手中奏折，盯向那食盒，“打开。”</p>

食盒头两层都是空的，直到最后一层，赫然是一个精致的妆匣。取出妆匣，一打开，玄烨一看，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抖着手拿起匣中那支再熟悉也不过的玉簪，声音无比压抑：“梁九功，这是……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