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调包（1 / 1）

调包</p>

市场经济的浪潮席卷了全国，一夜之间，人们发现金钱才是一切的根本。</p>

上至退休老者，下到还没毕业的学生，人人不甘落后，或辞职跳槽下海，或到处兼职多元发展。全民皆兵我没见过，全民皆商我算是见证了，连我这样沉默内向不善言表的人都有了两次经商经历，现在更是十足的商贩了。</p>

在中图广州分公司，可以说是开门红。我找到了经过知源书屋市场验证的那些唱片，批发价量不够，就按零售价进了不少张。我知道这个价格空间很大，在知源我们就是这样操作的。</p>

营业员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戴眼镜的小姑娘，业务能力差些，问她有没有谁谁的唱片都一问三不知。但态度不错，大概店里已有提成制，看我买了那么多很是热情。转眼间已挑了几十张，我和她一起打包了一大箱。</p>

因还要去外文书店等其他地方转转，付了款后我跟她说东西暂存店里，下午关门前来拿，姑娘爽快答应。</p>

刚出店门，斜刺里上来一个廋猴似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个盒子，凑近我用广普话说：“卡口带要吗？”说着像外烟贩子那样打开盒盖：里面一排排码着欧美最新的进口磁带，但都有一个特征，外壳都被锯了一个口子。</p>

我第一次见这种磁带还是在山姆家里。</p>

他父母都在浙大工作，家就在浙大的求是新村里。那次他说有重金属乐队枪炮与玫瑰的《毁灭的的欲望》专辑卡带，我无可救药地被吸引了，专程前去拷贝。</p>

第一次去他家，刚到他房门外眼睛一亮：不知哪儿搞来的一块英文交通指示牌“STOP”钉在门上，荒唐而魔性。进门更被一阵高分贝的重金属歌声包围，小床上方钉着一面星条旗，边上挂着一把木吉他，台灯灯罩是一个骷髅头，墙上满是好莱坞电影海报、音像杂志上剪下来的欧美明星照混贴而成的蒙太奇招贴画、甚至还有一张花花公子月度女郎的玉照……</p>

我不知他哪搞来这些玩意儿，后来得知他家海外有亲戚，想必他家庭环境肯定比较宽松吧，要是我家这么搞……不敢想下去了。</p>

桌子的一角摆了台建伍（KENWOOD）小型组合音响，正播着克鲁小丑乐队（MotleyCrue）的《Dr.Feelgood》（菲尔古德医生：泛指给病人开兴奋剂的医生），还有个专业的头戴式耳机，这玩意儿我只在经济调频电台直播间用过。架子上都是欧美摇滚卡带，他抽出一盒给我，正是《毁灭的的欲望》。</p>

我仔细观赏：封面是十字架上的五个乐队成员骷髅头，夺目炫酷；卡带印刷精美，做工考究，确实是进口的，但不在中图进口目录之内。它外壳上有一道2厘米深的锯痕，卡带内芯是透明塑料材质，白色的专辑名称、曲目等文字直接印在上面，在黑色内衬纸的映衬下显得很酷。锯口有时会打断磁带，不过多数是打在引带上，用胶带纸接上后不影响音质和欣赏。</p>

我奇怪这类带子的来历，山姆说可能是海关查封处理的，所以锯了口子。再问其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是从一个朋友那里二十多元钱购得，这盒卡带是枪炮与玫瑰的第一张大碟（1987），在当时摇滚乐坛是一个标志性的时刻，内容又全是“黄赌毒”，这对国内歌迷具有较大吸引力，故单价较高。</p>

组合音响里克鲁小丑乐队的这盒《Dr.Feelgood》专辑（1989）也是打口带，山姆笑称，当时选购磁带只凭封面，都是第一次见，也没试听，完全靠运气。</p>

我觉得他运气不错，但我的似乎更好——我只花了两盒空白带的钱。</p>

现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品种的卡口带不由心动，就问价格。廋猴说看品种6元起到20几元都有，这比上海的拷贝带可划算多了，毕竟是原装货。刚想选一些，他却关上了盒盖，说这里不行，有工商巡逻的要来抓，让我跟他去旁边的小路。两人拐了几条小巷，来到一个外墙斑驳破旧的小屋。</p>

“是我！”廋猴敲了几下门，一个年纪稍大、理着平头、长着张苦大仇深脸的男子探出头来，放我们入内。屋里有两个房间，陈设简陋，一桌二椅加一张高低铺。墙角堆着几个纸箱，打开一看，果然都是最新品种的打口磁带。</p>

“你先挑，等会给你打包。”廋猴说着去了里屋。这批货有两三个顶尖的摇滚乐队，其他是普通流行摇滚，余下的我也不太熟悉，旁边平头男一个劲地夸赞：“还用挑吗？都是好货，下回就没了。”我一口气选了60几盒，讨价还价算8元一盒，不少卡带外壳都碎裂了，回去还得换新壳，但价格确实不高，零售14元一盒起绝对没问题，这是中图进口磁带的起步零售价。</p>

平头直接将我的货装进一个纸箱，用塑料绳扎好。我一直奇怪廋猴怎么没再出来，既然货已到手，也就没多想。刚付钱时，廋猴从里屋又般出个箱子拿到我面前，说还有一些不知我要不要。低头一看，都是流行和轻音乐类，不太熟悉，翻了半天也没看上的，干脆就不要了。</p>

“行啦，随你。”廋猴说。</p>

我把纸箱绑在我的拉杆车上，出了屋子。本想去外文书店，但一看我那箱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蓦地，我记起平头男给我打包用的塑料绳上原本有一个结，而现在这个结却消失了。我打开箱子，傻了眼：里面是尽是些不知名的、破损严重几乎无法再听的带子：被调包了！我想一定是廋猴再让我挑带子时，平头换的包。</p>

心火骤起。我拖着一箱废品重回那个破屋，房门紧闭。窗户里拉着窗帘，也看不到什么。我一边砸门，一边喊了几声，没反应。我离开只有几分钟，寻思着人应该还在里面。就一脚踹在门上，一声巨响，窗户玻璃都震动了——没人更好，我搬走你丫的货！再一脚，木门已摇摇欲开，正准备一脚破门之时，“吱呀”一声，门开了……</p>

“别那么大火气嘛！”平头倒挂着眉毛，表情尴尬，满头大汗地说：“拿错了嘛。”</p>

看着他那两撇八字眉我就想笑出来，这小子也是怕横的。进屋里，廋猴居然不在。平头拿了我的那箱磁带，摆到桌上：“你看看，没错吧？”</p>

“这么搞不怕别人找你们算账？”我一边验货一边问。</p>

“哪有那么快上门的，我们几个点轮换的，外地人一般找不到。找到也不会承认啦。”平头好像还在散发着自己的怨气，向我诉苦：“好品种就那么几个，你们都挑好货，剩下的怎么办？！”</p>

“如果东西好，我需求量很大。像这种……”我也用了虚虚实实的招，晃了晃手里的Scorpions（蝎子乐队）、Roxette（罗克塞特乐队）、MichaelBolton（迈克尔·波顿）：</p>

“还是别藏着，有多少要多少！”</p>

“有啊！仓库里有。一箱五十盒起批。”平头像是和我赌气：“你要吗？！”</p>

“走！”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去了再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