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看手心,上面的大仁颂字已经变得有些淡薄。
毕竟是杀了张九九之后印下的,到现在已十多个月了。
他闭眸敛神,片刻再睁开眼睛,印在神识左手心的字便明亮了几分。
随后他才抬眸举步越过陶九九,向窗边的自己走去。
神识归位后,感觉气息不太顺,伸手饮尽面前的那一杯酒,因灵息仍然翻滚不适,只撑着下巴仍然闭眸假寐,缓慢调息。
陶九九发现他醒了,连忙收回手,一脸意外的样子:“我还以为小舅舅醉酒睡着了,原来是不想理我呢。”在他对面坐下,好奇地问:“小舅舅,这到底是哪儿啊我们今天飞了很远吗”
“十川山附近。”殷灼月说。
陶九九觉得,此时他似乎讲话有了些耐心:“十川山”
“你听说过丛山没有”
“丛山之民我倒是听过。就是苏吴归的别称。”陶九九说:“苏吴归是国宗第一任宗主。也是开山建立修行之道的第一修士。”
“苏吴归出世的地方叫丛山,所以他才有丛山之民的别称。而丛山,也就是十川山的旧称。”
“可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有些事要办。”殷灼月又饮一杯。
他身上已经有些酒气,眼睛就越发亮,乍看面无表情,却又并没有平常的冷漠,只是静静坐着。
“小舅舅办正事,其实不用带着我的。我们舅甥情深,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陶九九一脸真诚。
她虽然今天这一路,虽然是昏过去了,但现在还是全身不舒服,有点想吐,头也昏昏沉沉。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些什么行程,她自有心丹之后,体力不继,很容易疲累。
感觉再折腾下去,自己人快没了。急需回去躺上几天,什么也不干。
殷灼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心中一凛,便立刻很识相地说:“好了好了,小舅舅放心,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就算小舅舅舍得我,我也不舍得小舅舅呢。那天小舅舅对我的教导,我已然深深地刻在了心上,以后我一直跟在小舅舅身边,不离开半步,小舅舅叫我往东去,我就不往西去。永远和小舅舅在一起。”
殷灼月听着,冷笑了一声。
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些鬼话她信口就来,对谁都可以说上一车。
不过,这小畜牲即便顽劣一些,只需紧紧带在身边,自也翻不出什么浪。表情又略缓和下来。
“唉,说起来十一月小舅舅就要返回蓬莱洲了”陶九九还没来得及装腔作势地惋惜。
殷灼月便边倒满面前的酒盏边:“你自然跟我回去。”
陶九九震惊:“可我不是国宗弟子。”
殷灼月耐心耗尽,乜眼看她:“国宗的规矩轮不着你来担心。你管好自己便是。”
这些时日,他每天讲的话,比以往十年讲的都要多。蹙眉闭上眼睛,只想安静片刻,打发陶九九:“出去。”
话刚说完,突然屋内景致一变。满屋的风雪。
陶九九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这鹅毛大雪,又向四周张望。
便看到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迎着大雪提着一大桶的衣服,往河边去。
而近处一所木屋中,炭火烧得足足的,那个见过一次的丑陋女子,正在屋中烤着火看手中的话本子,看到高兴处,嘻嘻地笑个不停。
那大桶的衣服,堆起来快有那小孩高了,看得出都是女子衣衫。
河面结了冰。他用冻得红肿的小手,搬了石头来想把冰面凿开,但力气不够,甚至自己还摔了一跤。可怜巴巴地扭头看向木屋,却并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回应,便又乖乖抱起石头,想了想,向河中间冰面更薄弱的地方去。
陶九九还正想说,这孩儿别是个傻子吧,就见他真的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石块尖猛地砸向自己脚下的冰面,碎裂之声骤然而起,冰面开裂得无比痛快。
他落水也落得无比痛快。
眼看人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就要被水流冲到冰面之下必死无疑,陶九九急忙跑过去一把就将孩子抓了起来。
但却没料到,她自身过重踩裂了冰面,连自己带小孩一起坠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