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的确是在马贼手里救下郑士承,并接受了这位富有的商人的报答,跟着他一起回了家。
但戏文之外,贞娘并非什么侠女,一切都只是凑巧,她在被人追杀的途中遇到郑士承,只是借他避难罢了。
六界之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其余五界之人不可擅自干涉人界之事,不可轻易伤人族性命,也不可与人族通婚。
贞娘打不过追杀自己的那只妖,于是借郑士承人族的身份,赌那位大人物不会因为自己一只小妖坏了规矩,好在她赌对了。
对付不了妖族之人,对付人族的马贼却是绰绰有余了。
但贞娘不敢轻易伤人命,将那些马贼教训一顿之后,她便将人赶走作罢。
这样的作为看在郑士承眼中,便是这位姑娘心地善良单纯,虽然本是高强,但一个人行走江湖,会被人欺负的。
所以他以报恩为由,把这位看上去有点傻气的姑娘请回郑府,好吃好喝款待着,毕竟是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嘛。
他们的相遇相识,实在是机缘巧合,巧妙得出人意料,如同一场早已被安排好的戏剧。
贞娘一个人在人间游历久了,做事便带了几分随性。
郑士承算是出身人族大户,见惯了大家闺秀,见到她这样聪慧机敏又胆大心细的姑娘,如同捡到了宝。
他每次出门,姑娘会凑上来问,“需要镖师吗?不收钱哦。”
他们做生意遇到仗势占便宜的客人,姑娘会半夜翻墙进别人的家,扮鬼把短缺的银两拿回来。
他们遇到关口的士兵查货,姑娘理直气壮地站出来,用很嚣张的语气问,“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货?”士兵总是战战兢兢地放行。
但也有出意外的时候。
有几次遇到的守将刚正不阿,她便将话锋一转,“不知道没关系,咱们这次认识了,下次就知道了。”
贞娘耐心地陪着他一次次从大漠中趟过,游离于两国之间,他们的感情在每一个烙在大漠的脚印中建立起来。
郑士承以为自己要养一个救命恩人,但最后救命恩人成了他的夫人。
贞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族,尽管她知道这是六界不容的事,但当郑士承问她愿不愿意做郑夫人时,她还是忍不住点头了。
精明了一辈子的白蛇,最后输给了自己的心。
婚礼当日,她一直惴惴不安,但当郑士承牵着她的手,引她走下喜轿,还偷偷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有我”时,她突然就真的不害怕了。
当她站在高堂前,怀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的心情与郑士承拜堂时,天象异变这四个字不断从宾客口中吐出来,将她环绕,将她淹没。
高堂上的郑家老爷突然站起身,离开了喜堂,满座哗然。
那一刻,贞娘很想逃。
尽管她并不惧怕这些人,却不再有勇气面对他们,尤其是郑士承。
平生第一次,她为自己为妖感到羞愧难容。
但当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场婚礼的时候,郑士承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宣布继续拜堂。
至少,她还有夫君。
成婚之后,贞娘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从前因为她救过郑士承的命,郑家老爷和老夫人对她十分热情。可郑老爷是个极信天象之说的人,自从婚礼上天象有异,他便对贞娘颇有意见。
一边是有生养之恩的父母,一边是结发为夫妻的贞娘,郑士承很是为难,于是索性与生意为由,带着贞娘搬出了家,住到湖城。
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静,贞娘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蜜罐里,即便知道终将窒息而死,还是想就这样沉溺下去。
但她忘记了,自己并不是郑士承以为的普通人,她是妖,还是一只正被人追杀的妖。
她忘了,当她决意离开鬼哭林时,等待着她的,就只剩下无尽的逃亡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