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燕接过饭盒说:“我这里剩两个馒头,给你了。金勇,今天上午你和杜兰芳说什么了?说的那么近乎。”
“没说什么,我问她水田插秧还得三个来月,这么早就把粪扬地里了能行吗’,她说地化冻半尺就翻了,还说这时候好翻,‘一个人一副犁杖满地跑’,我问‘用不用扶犁的’,她就生气了。”
“还说什么了?”
“再没有了,她不理我了。”
杜兰芳:“看看,这回怎么样?我撒没撒谎?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秀梅问:“金勇,我爸说你书念得好,怎么跑队里干活了?”
“好什么呀?就那么回事儿呗。去年应该上高中的还窝在家里呢,等俺们这一茬就更不行了。非农户口的学生没处去,像我这样的回生产队就妥了。”
王秀梅:“你不管怎么样还念了中学,俺这样的连小学都没轱辘下来,寒惨死了。”
“念中学又怎么样?现在不是一样在这挑粪嘛,还不知道水田是怎么回事儿,这才叫寒惨呢。”
杜兰芳:“金勇,你刚才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你说我生气了,其实是你生气了对不对?”
“我没生气,我看你知道这么多种地的事情挺佩服的,你在队里干几年活了?”
“干了四年,老社员了。我这样的不干活怎么办?爸爸让人打坏了腿,不干活吃什么?”
金勇马上想起来哥哥说的话,队里唯一的残疾人原来是她的父亲。他觉得无话可说,转身往回走,关玉燕道:“你急什么?杜兰芳吓着你了?你别害怕,她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就行了。我看了,念书多的人胆小,你们记着,以后和金勇、马友德说话都收敛点儿,他们是小弟弟,当姐姐的都得有当姐姐的样儿,可别吓着他们。”
金勇:“谁是小弟弟?拉倒吧,我今年都二十了,怎么成了你们的小弟弟?噢,我才弄明白,把我叫来说了一通是想占我的便宜呀?”
关玉燕:“你别急。我打听一下,你和金浩是亲哥俩吗?是不是一对双?”
“你问这些干什么?想说什么快点说。”
“金浩说他今年才二十,还说他哥仨都差三岁,你刚才这么一说把我弄糊涂了,不知道你是金浩的哥哥,还是金浩是你的哥哥,所以问一下。”
姑娘们一阵大笑,金勇不再搭理她们,拿着饭盒回到马友德的身边。马友德说:“看看,听动静我就知道她们把你耍了,你就别往她们伴拉凑合,省了吃亏。”
下午,金勇还是和杜兰芳一起扬粪。杜兰芳问道:“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没有哇,大伙在一起就应该说些笑话,不说不笑不热闹,我生什么气?连这点小事儿都生气,那人都得气死了。你们真的都比我大吗?”
“关玉燕说你们哥俩的岁数对不对吧,如果她说得对那俺们五个都可以给你当姐姐。”
“你懂得真多,我得好好向你学习了。”
“可别向我学,学我你就完了。我爸是带帽管制的四类分子,我就是黑五类,学我能学出好吗?”
金勇听哥哥说过杜兰芳的父亲是因为在五八年说了很多与当时社会发展形势相悖的言语受到处分从临海市下放到这里的。他问道:“你怎么排的黑五类?”
“你想想啊,四类分子的子女不就是第五类嘛。”
金勇笑道:“你可真能琢磨,还能弄出个‘黑五类’,这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再说了,这些人的子女不受任何限制,社会上根本没有黑五类一说。”
“屎盆子可不是自己扣上的,也不一定不受限制。咱们队我和你哥这样的人一共有六个,入不了团,当不了基干民兵,有时候重要的社员会都不让参加呢。你也一样,咱们是同类,别寻思有什么好事儿,这辈子就这样了,混吧。”
金勇低着头扬粪不说话。杜兰芳又道:“哎,刚才我说得有点重了,你们家那点事儿不算什么,听说你的爷爷啥事儿没有,又和你奶奶一直分居,是两个家庭。你家又是贫农成分,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勇笑道:“俺家的事儿好像你知道的比我还多,了不得呀。不过你有点悲观,什么黑五黑六的,这不好。伟人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杜姐,你可别糟践自己了,也别想那么多。”
“你倒是想得开呀,要是给你小鞋穿你受得了吗?”
“只要白给我不管什么东西我都要,不要白不要,就怕给少了。”
“你也够贪的,这才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