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如今已经很少想起往事。天真的童年时期被他刻意丢弃在岁月的尘埃里,蒙了尘、泛了灰。
可是近日来,他时常梦到自己的曾祖母。
梦见十来岁的自己赖在老祖宗的房里,歪在床榻上,吃着小厨房各式各样的点心,每个都吃,每个都只吃一口;
梦到老祖宗笑得满脸皱纹,衰老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细嫩的脸蛋,一口一个“我的心肝宝贝哟”;
梦见她病在床榻上,抓着不知道谁的手,一叠声地说:“你们把我的心肝儿丢到哪里去了?”
他在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地喊:“我在呢!我就在您身边呢!您不要生病,您不要走!”
可是黄粱一梦,醒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
他赖在枕上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自己也要离开这该死的武家深深的宅院。
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背上,给他顺着气。探花郎温温柔柔地,问他:“做噩梦了?”
盈盈睁着迷蒙的眼睛,抓住了探花郎的手,紧紧地抓着,揣在自己的心口,抽噎着说:“我梦到我的曾祖母了。”
探花郎的手似乎顿了一下,转瞬却也紧紧地回握着他。
窗外的雨静悄悄地下,屋里的人轻悠悠地唱。
探花郎的声音算不上柔美,相反,还带着几分清寂冷冽;他的歌声也算不得好听,却很认真、很投入地唱着盈盈的家乡小调:
“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他唱着俗之又俗的字句,却仍旧美得像飘飘渺渺的云彩。
盈盈忍不住想,这样远在天边的云彩,怎么就被自己抓在了手里了呢?
他在探花郎的歌声里安心地睡去。
十七岁的武家琴师,在探花郎的身边,好像又回到了十来岁的童年时。
第二天,盈盈睡了个自然醒。醒来的时候,被子安安稳稳盖在他身上,屋里清清淡淡飘着安神香。可探花郎并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