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盈盈时,眼里的神情淡淡的、柔柔的,像初见那日的月光,像盛夏飘来的微雨,没有怨恨,也没有怒气,只是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盈盈觉得自己那颗已经被搅得血肉模糊的心彻底烂在了青青杨柳的春光里,发了臭、成了泥。
武余淳走上前来,却并没有如平日的晚宴一般,风流放肆地搂住美人的肩,他只是与源乾曜平淡地说:“珍重。”
他是武家的子孙,他放肆地、恣意地享受着武家的尊荣华贵,也怯弱地、自私地默许着武家的所作所为。
他没有勇气拒绝家族的权势,便也没有资格做什么翩翩君子。他生来是胆怯而平凡的懦夫。
这些道理,他其实都懂,他的自私,他也全知道。只是在酒色里,他选择蒙着自己的眼睛,做他的盛世纨绔。
源乾曜点点头,知道武余淳对盈盈的喜爱短暂地比不过一春的花季,可他还是道:“他如今无处可去,只有你可依傍,请你平日里多多照顾他。”
武余淳憎恶源乾曜这样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光明磊落。
可他也发自内心地敬佩他:“我知道。”
这长安啊,满城的君子,无数的圣人,却容不下一个源乾曜。
“源巡察后悔吗?”姬二娘这是第一次听源乾曜说起自己的往事,不由随口问他。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源乾曜给每个人斟了酒,神色从容地说:“世事无常转头空,有几个人能如愿地过呢?我这些年来,行事问心无愧,便也够了。”
“只是,我还是有些执念的,”源乾曜自嘲却坦然地笑:“我以今日这杯酒买通在座的几位有缘人,若有一日,我身名俱毁、人人唾骂,便请几位赏脸,记着我这么个痴人吧!”
他们郑重地碰杯,把这固执的自己当作痴儿,将这荒唐的世事说成笑话,他们原谅了世人的愚昧,也抛却了天家的无情。
谢知许饮尽了杯中的酒,热酒入冷肠,烫得他眼里也有了光。
短暂的相聚后,几人各奔南北。
只是原本计划十天左右的行程经过耽搁,早已经超了时间。经过一整天的赶路,几人终于到了下一个驿站,张峄逛了一圈,带回来一个消息:
“说是宜城公主前几日风寒,连宴会都没能参加;到了如今,病越发重,竟已经卧床不起了。驸马正满城寻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