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计（1）（1 / 1）

小船飞快驶入大雾之中，水汽蒸腾，片刻功夫三个人都是周身湿透，越往前行，浪头越高、风势越猛，小船上下颠簸，似乎随时都是倾覆之厄。申不违跳到船头，辨清了水势，指着一个方向，大喊道：“往那里划。”石小川和王小二依言猛划了几下，觉得水流遄急，仿佛要把小船拽入浓雾深处，不敢怠慢，奋力划桨，船头渐渐扳转回来。

王小二刚缓得一口气，又觉船下一股激流涌到，赶忙将手里的木浆用力捣入水中，想要再划的几下，却撞到一件物事，木浆被撞得一折二断。他低头去看，船底下黑黝黝一团物事一晃而过，吓得心头一跳。他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只见浊浪翻滚，哪里看得清楚，正在发愣，田小二丢过来一条木浆，喝道：“还不快划。”

他抓起木浆，刚要再划，哗啦巨响，从水底冲出来一条大鱼，半个鱼身冲出水面，直若一座小山一般，复又重重地跃入水中，激起波涛滚滚，险些将小船掀翻。王小二惊得跳起，手指着大鱼，惊呼道：“那是什么”

田小二看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喊道：“那是巨鲸，被风暴惊扰，怕是在发狂，快快避开。”说话间，那条巨鲸已经折回头，朝着小船直冲过来。三个人赶紧手上用力，将小船划开，堪堪躲过，巨大的鱼尾拍打着海面，激的海水溅起，倾泻下来，有如倾盆大雨。再看那条巨鲸，没入水中，一条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游动，游到前方，复又折转。

石小川见那巨鲸不依不饶，一副非要将小船撞沉之势，挺身跳上船头。这时候巨鲸已经转回头来，喷出水柱，有数丈之高，越游越近。石小川将手里的木浆捏了又捏，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动，只等巨鲸靠得再近，就要奋力挥桨，指望着能够将之击退。就在这时，王小二指着鱼背，大喊道：“你看它的背上。”石小川凝神观看，看到巨鲸的背上插着一把鱼叉，深达数寸，牢牢地钉在鱼背上，这才明白，必是这条巨鲸先已遇到董老大的大船，被鱼叉所伤，故而发狂，非要将小船撞沉。

就这么稍一迟疑的功夫，巨鲸已经游到了近前。石小川猛地跳起，纵身跳上了鱼背，脚底打滑，身体倾侧，撞在鱼身。他伸手乱抓，可是触手滑溜，不可着手，眼看着要滑入水中，终于一把抓住了鱼叉。巨鲸陡然遭他踏上，也是一惊，身子往水里一沉，从小船的底下钻了过去。

石小川没入水中，全身被冰凉的海水浸透，两只手死死地握住鱼叉，不敢松手，憋住一口气，任由巨鲸带着他在水下游动。巨鲸游的片刻，也是憋气不住，浮上水面，石小川踏住鱼背，用力将鱼叉拔了出来，伤口处涌出血来。

巨鲸负痛，巨大的身躯猛一翻转，石小川跌入水中，眼看着巨大的鱼尾朝着自己拍了下来，使足了力气，手足并用，游了开去，再回头看时，发现巨鲸已经沉入水中，不知去向。这时节四下里波涛越涌越高，空中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石小川再游的几下，觉得力竭，看看四周浊浪排空，如小山头一般涌到，连绵不绝，不由得心中暗想：我这回怕是要死了吧。

猛然之间，一条小船从波浪中钻了出来，石小川先是听到王小二大喊，“小川哥”，喊声中带着哭腔，心头一暖，紧接着田小二将木浆伸了过来，喊道：“快抓住。”石小川伸手抓住了木浆，田小二手上用力，将他整个人拉出水中，恰在这时，一个浪头打到，将木浆打得粉碎，石小川陡失了握力，重重地摔在船板，虽是背上负痛，却是惊魂甫定，暗叫侥幸。

可是他才刚一颗心放下，又听到王小二惊恐的大叫，赶忙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被巨鲸这么一搅，小船再难逃脱，被遄急的水流卷裹着，急速向前，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几达数十丈之深，水色如墨，绕着漩涡越转越急，似乎要将天地一切都吸入其中。到了这时，三个人俱都知道，再是挣扎也是无用，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听天由命之情。

石小川看到王小二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知他惊恐，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王小二冲他勉强一笑，想要说话，哪里还说得出来。田小二却是一步跳上船头，看着滔天风雨、滚滚巨浪，脸上的神情变得暴戾，一副偏生不肯低头认输的凶悍气势。

说时迟那时快，小船就已经被卷入漩涡，往下直坠，激流拍打之下，船身咯吱作响，猛然一个浪头打到，不亚于千钧之力重重一击，小船顿时四分五裂，三个人都被抛到了空中。大力一冲之下，石小川握持不住，松脱了手，王小二刚叫的一声，“小川哥”，便坠入水中。石小川大惊失色，无暇多想，瞅准他落水的方位，一头扎入水中，触手柔软，知道是抓住了王小二的衣衫，心中一阵宽慰。突然之间，从水底深处涌出来一条巨大的影子，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觉得眼前一黑，顺着一股水流，坠入一个黑乎乎的洞穴当中。

洞穴似乎深不见底，直往下坠。石小川一只手死死抓住王小二，不敢松手，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扳住洞壁，却觉得手到之处，湿漉漉的，滑不留手，隔了好一会，才终于落到实处，所幸竟是绵软，未曾伤得丝毫，只是一撞之下，头脑一阵晕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脱了王小二。

石小川大急，爬将起来，喊道：“小王，你在哪里”喊声在洞穴中回荡，却无人回答。石小川心里一阵发苦，心想：难道终于弄丢了他他扬声又喊了几句，终于听到黑暗中一个弱弱的声音应道：“小川哥，我在这里。”石小川心中狂喜，循声过去，摸到了王小二的手，急切问道：“要不要紧”

王小二刚想回复，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是一股水流涌入，将两个人冲得紧贴洞壁，动弹不得。过得半晌，水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渐渐退去。王小二问道：“小川哥，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在哪里”石小川听他语气中带着惊惶，沉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要尽快找着路出去。”

他略略定了定神，想到既是有水涌入，只需循着入水的方向，总能找到出口，便拉着王小二贴着洞壁，在黑暗当中，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蹚，走得一段，便有一股海水涌了过来，当中夹杂着泥沙海草和各种小鱼。两个人刚走出去片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怎么洞穴翻转过来，明明方才还站在地上，突然头下脚下，跌了下去，亏得越往前走，洞穴越窄，跌倒处也是绵软滑溜。

石小川着实想不明白，方才明明还在遄急的水流中挣扎，却又如何到了洞穴当中，而这洞穴又怎么会翻转蠕动，正在满腹疑虑当中，听到王小二在旁边喊道：“小川哥，前面有亮光。”这时石小川也已看的分明，前方似乎有个洞口，射进来微弱的阳光，顿时心中喜悦，只是虽想疾行过去，却是下脚松软，难以着力，只好勉力前行。说也奇怪，两个人越是离得洞口近了，洞穴蠕动得越是强烈。石小川心中暗道不好，喊道：“快走。”

他拉起王小二再往前走得两步，眼看着到了洞口，突然从身后冲出一股水流，力道强劲。两个人站立不稳，被冲出洞口，冲天而起，扑面而来的阳光闪耀，刺得两个人都闭上眼，身子随即直坠而下，跌入水中。水面清浅，水下细沙柔软，跌在上面，虽是心中惊吓，身上却是未曾受伤。

两个人惊魂未定，四下张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近处是一座小岛，岛上山势耸立，一片青翠，山峰之上隐隐有烟升起，远处一片碧绿清澈的大海伸向天边，望不到尽头，阳光明媚，波澜不惊。王小二忍不住说道：“我们是不是到了仙境”

石小川听到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转头去看，看到一头巨鲸悠然在海面游弋，每隔得片刻，鱼背上喷出一股水流，直冲上天。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两个人竟是被巨鲸吞入肚中，误打误撞走到了鼻端，这才被喷将出来，落到了此地。他翻身爬起，看着巨鲸渐游渐远，想到方才经历的惊涛骇浪，恍如隔世，正在怔怔的发呆，听到王小二惊呼道：“小田在哪里”

他缓缓转过头来，与王小二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心思，料知田小二必定已然葬身于漩涡之中，想到这个人名字既假，所作所为又是颇难预料，真不知道他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只是无论是何种秘密，如今只怕都已随着他埋葬于万丈海底。石小川想到自己这条性命究是人家所救，反倒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心里甚觉愧疚，有些后悔不该才脱逃出来，便对他盘诘质问，以至于两相厮打，如今就算是想当面道谢，怕也是不能。

他脑中闪过这些思虑，正自暗暗叹气，王小二突然一跳而起，手指远处的海面，大喊道：“小川哥，你看那是什么”石小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海面起起伏伏隐约可见，好像有一个人。王小二欣喜若狂，已经跳入水中，朝着那个人游了过去。石小川紧随其后，手足并用，分水前行，一会功夫就超过了王小二。

他心里焦急，竟是浑忘了疲惫，使出全力，每一划都游出去老远，片刻之后就离得那人近了，见他头脸浸在水中，四肢伸展出去，任凭海水推动，好似神志昏迷，抑或早已死去。石小川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游上去，每近的一分，心中的期待就增强的一分，盼着他还能像上回一样，突然翻身，露出满脸的坏笑。可是直到他将那具身躯翻转，也终于没有看到田小二展颜一笑，反倒是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触手冰凉。

石小川惊惶起来，心想：你不会真的就死了吧他脑中空白一片，一手夹着田小二，一手拼命划水，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终于把他拖近岸边。这时王小二也迎上前来，两个人急急忙忙把他抬到岸上，拍打胸背，却未见起效。石小川再输的几次内力，只觉如泥牛入海，浑没动静。两个人心里越是慌张，越是不肯停下手来，似乎继续施救，田小二便没有死去，若是就此罢手，那便是真的死得无可挽回。

可是任他们怎样搬弄，田小二依旧一动不动。到得最后，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沉了下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之情。王小二忍不住哭了起来，喊道：“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说来也是神奇，他这么一哭，田小二突然动的一动，旋即猛咳起来，喉中咯咯有声，口鼻当中淌出水来。王小二一把抱住了他，喜极而泣。

田小二悠悠地睁开了眼，先是看到王小二欣喜若狂的面孔，再看到旁边石小川也是激动得微微点头，他闭起眼来，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喃喃自语道：“老子都变成鬼了，怎么还要遇到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