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不疯魔不成活（中）（1 / 2）

洛倾鸿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埋藏着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美好寄望。

在这二十二年悲伤、孤寂、暗黑的复仇之路上，药谷少谷主虽是他伪装的面皮，但或许只有在作为少谷主时才是他真正想要活成的样子，悬壶济世，快意江湖，活得阳光潇洒自在。

也只有在以洛少谷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他才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母亲所希望的、对世人有益的、以及答应永远守护弟弟的他，那个纯真干净的他。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连这最后的寄望，还有那个他唯一信任、姑且算是他的恩师的人竟然也是这个骗局的同谋！

他一直以为的幽居药谷、远离红尘的隐士师尊竟然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在找的那个叛徒，当年那个背叛了父亲、背叛了太子府、害得他家破人亡、太子府惨遭血洗的少詹事穆晨！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也要背叛我！

“哈哈哈！哈哈哈！！”

洛倾鸿的笑声逐渐变得癫狂，满脸是泪地仰望苍茫青天无声质问：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墨尘望着洛倾鸿痛苦崩溃的模样，他的心也饱受折磨，但他还是语重心长道：“小殿下，放下吧，当初罪臣违背与恩师立下的约定，带年少的你出谷云游行医，原本是想让你慢慢放下仇恨，重新开始，谁知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但如今厉王已死，楚天尧也已不在，除了罪臣，一切参与了庚寅血案的人都已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所以小殿下，听太子妃的话，手刃了罪臣之后就回归巫族，回到亲人身边去吧，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往后的路还长，你不该将人生继续浪费在仇恨上了。”

洛倾鸿却疯魔一般俯身看着他诡异地笑道：“你以为你那样做是对我的慈悲吗早知我是活在这样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里，我宁可当年便随他们一起去了，一了百了！事到如今，你以为一句‘任我处置’就能得到解脱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墨尘眉心一蹙，心痛一览无余。

洛倾鸿将衣摆一撩，随即蹲下身来，逼近墨尘，瞪大了泛红含泪怒极的眼，嘴角扬着残忍、狠绝、邪魅的弧度道：“我现在才终于明白，当初你为何会那么轻易就答应让我跟你进京出诊枢相府，两个月前你又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出诊东吴。”

他伸手指着墨尘的心一字一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这里藏着的秘密，因为你曾经犯下的罪，你对我心怀愧疚，所以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提出的任何请求。呵！亏我还天真地以为，你真的只是因为对我这个徒弟疼爱有加！”

他再度逼近墨尘，手仍旧指着墨尘的心口，近在咫尺地看着墨尘的双眼咄咄逼人道：“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楚天承欺骗、利用，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洛倾鸿说完起身，睥睨墨尘冷冷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想死呵！没那么容易！我绝不会让你轻易地解脱，我要让你也尝一尝我这二十多年来受过的所有痛苦和折磨，我要让你也品尝一下二十年如一日置身地狱是什么滋味！”

眼见爱徒堕入深渊不肯自拔，墨尘心痛不已，声泪俱下忏悔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为何没有早点告诉你真相！

小殿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也不奢求太子和太子妃的原谅，等去了阴曹地府，罪臣自会向他们请罪，罪臣只求小殿下能早日摆脱仇恨的枷锁，放下过往的一切回归巫族，从此平安喜乐，无恙无灾。”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事到如今才说这些，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墨尘苦笑：“是太迟了，所以才要赎罪。”

话音刚落，便见他嘴角溢出一行刺目的鲜血。

洛倾鸿显然十分惊诧，猛然又蹲下去，一把攥住墨尘的双肩怒吼质问：“你服毒了！”

发觉不对劲的追风和凌云也立刻扑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都只能互相瞪瞪，就这样看着。

墨尘嘴角挂着血，眼中充着泪，含笑看着洛倾鸿追悔不已道：“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是秘密就迟早会被揭穿，我承认，是我懦弱，是我自私，是我虚伪，不敢向你坦白真相，但同时我也有私心，我希望能多一点时间陪你，看着你长大成人，如此也算我对太子殿下的一点补偿……”

说着，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他却跟没事人似的只看着洛倾鸿笑。

洛倾鸿心惊不已，二话不说就拿自己的袖子去擦，可是那血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洛倾鸿终于怒了，摇晃着墨尘，仍旧是怒吼着问：“告诉我，你所服何毒，解药何在！”

墨尘忽然笑了，到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吧因为他看到了他眼中真切的惧意和痛色。

他再无力支撑身体，眼瞅就要瘫软下去，洛倾鸿一把将他接住。

躺在洛倾鸿的臂弯里，墨尘仰望着他含泪道：“小殿下……倾鸿……吾徒……放下吧！一切都是为师的错，望你在我死后能一解心头之恨，然后回归巫族吧，别再执迷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洛倾鸿浑身又在轻微地颤抖着，用力地拢了拢抱着墨尘的双臂，那种失去的恐惧再一次将他笼罩，可他却冷笑着对墨尘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吗”

墨尘眼中闪过浓重的痛楚，泪水随即大颗划过太阳穴，融进发丝里。

“冤孽……冤孽啊！”墨尘望向天色渐暗、竹叶参差的碧空接道：“既如此，那为师便在九泉之下为吾徒祈福，愿他早日得解脱，得心安，此后一生平安顺遂，再无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