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打殷都（3）（1 / 1）

没错，就是象牙。

1986年，三星堆遗址发掘出两个大型祭祀坑，出土了不计其数的精美器物，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但更让人感到震撼与匪夷所思的是，两个祭祀坑的最上面竟然都埋藏了厚厚的一层象牙。原来，在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之前，成都平原可不是“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经常洪水肆虐、饿殍遍野。商周时期的气候要比现在温暖潮湿得多，在（长）江、淮（河）、（黄）河、洛（河）流域可见大象的身影。不知是因大象“身宽体胖”而能幸免于洪水的“灭顶之灾”，还是因别的什么缘故，古蜀人便认为它有消除水患的神力，从而用象牙代替大象进行祭祀。但“枯木死骨，安知天命”，象牙若是真管用，何必再修都江堰。不发洪水，纯属巧合，发了洪水，全当心灵寄托，而我要做的就是下山摘桃、顺水推舟。

我二人一番合计，既然已下定决心，那就快马加鞭、争分夺秒。柳一苇先出去解个手，我边换衣服边等他。忽然，他慌慌张张地钻进帐篷来，大呼不妙。我见他这样子也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有人发现了我们正领着村民来端我们老窝来了，要是真这样的话，我们除非插翅否则是在劫难逃。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象牙一眼，说:“白忙活了！有人捷足先登了，我看到岗下村子里的人开始往祭台方向去了！唉！”

他的话就如一根针，而此时的我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还斗志昂扬，结果就撒泡尿的功夫，还未出师，计划立刻土崩瓦解，我整个人瞬间就蔫儿了，白忙活、空欢喜一场。

“得了，我看咱们还是靠着存粮度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柳一苇躺在一旁，不再说话。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我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跟着银雪一起到罗布泊，不会被困在这泥潭里。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我真是无能！无能到让陆银雪从我的手掌中滑走，无能到没有好办法脱离困境。一个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也是最爱的女孩，一个是我第一个相识的也是最好的朋友，而我却我连累了他们、害了他们。

不！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必须要让我自己成为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成为一个值得依赖的男人。我调整了崩溃的心态，脑海中努力搜罗一些细节。路旁石墩上的甲骨文，让我断定所处的朝代是殷，岗下的村落说是村落，实际规模算得上一座城了，而我们走的那条泥巴官道，也并不狭窄，通过积水还能看出很深的车辙痕迹，并非是靠人步行踩出来、下面一层烂草根的路，倒像是故意拓宽供人车通行的。再说说那祭台，虽然距离遥远，且岗下积水严重，我还是能看出来它是五层制的。再看看周围的地理、地貌，可以排除是成都平原了。那么一个有着宽阔大道和大型祭台的城，有可能是哪呢？大邑商。

可我仍然无法确定所处的具体年代，到底能不能用上这根象牙，还需要潜伏到祭台附近观察一二。但希望的曙光总算重新燃起，我叫起柳一苇赶紧换好衣服和草鞋、扣上定帽子，藏起帐篷，带上象牙和铅笔就出发了。

我们阴潜到祭台不远处的草树后，此时祭祀早就开始了，正撞见最血腥残酷的人殉环节。此次祭司准备了二十个人牲，依稀可辨这些可怜人都是高鼻浅目、相貌冷峻的羌人，不出所料，应该是战俘。若是晚生三千年，他们这种长相可是标准禁欲脸，在时尚界模特圈一定很受欢迎，而现在却还俎上鱼肉，真是生不逢时啊。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的极度恐惧、浑身瑟缩。祭司每念一句咒语，手下的刽子手就将一个人用石钺破开腹腔、活生生地拽出肠子，然后将肠子恭恭敬敬地放入金灿灿的青铜鼎中，一共念了十二句文，屠戮了十二条命。金黄华耀与腥红喋血，礼敬鬼神与虐杀活人，这一切诡异地交缠在一起，把我和柳一苇冲击得呆若木鸡。当杀戮停息，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焦急地寻着象牙，而柳一苇一直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仿佛被开膛破肚的是他一样，他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给吓傻了，那些殷商人也是一动不动，但不是被吓傻了，而是麻木了。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把这些异族、战俘当人看，践踏这些人的生命，简直和踩死、碾死、烧死、烫死一群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看了一圈，这才发现祭台左侧有四个人撑着蓑草护着一口大鼎，鼎下干柴烈火，刚才我也是惊吓过度了，竟然没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我仔细扫视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象牙，于是松了一口气，立刻掏出铅笔在象牙上刻画。这时候就要感慨读书有用了，我也实在没有想到在大学暑假时候学的甲骨文也能有用武之地。

突然，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穿透了我的耳膜，吓得我笔都没拿住掉到了地上，抬头一看，却不成想，眼前的景象把我吓得连象牙也掉到地上了:一个羌女被投入那开水滚沸的大鼎之中，真是极尽凄惨之能！我侧过脸不去看，也捂住了柳一苇的眼……不一会儿，煮熟皮肉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子，就连大雨也无法洗涤这血腥的气息，我感到阵阵恶心，不住地干呕，头也有些眩晕，泪水混合着雨水落到这片黄土地上，历史的车轮扬起滚滚飞尘，不知哪粒尘土曾饱尝过鲜血和热泪……

那女子已经没了动响，一个羌奴的死，就如坠入水中的石，激起几朵惨烈的血色浪花，弹指一挥间，风平浪静。生得无足轻重，死得无声无息。

短暂的平静过后，大祭司一声令下，四颗头颅滚落在地，热血喷涌在旁，飞溅到被绑缚的男童的脸上，我看到他脸上的惊惧和“早死早超生”的绝望，我无法再忍受一个幼小生命在我眼前夭折，绕到祭台后面，双手执着象牙，高举过头，一步一步走到祭司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