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章 师变（1 / 1）

她：“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是有文化有思想的成年人，是受人尊敬的老师、校长。你不能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况且你也不是外地人，你是清楚斋姑娘风俗习惯的，我不可能嫁给你，不！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嫁的。”

“我是斋姑娘，我在佛面前起过誓，不是谁逼迫的，是我自愿的，如果你的头脑还是理性的，你应该知道，人的身体和言行是容易改变的，可是人的自主思想人和自由意志是难以真正改变的。”

他看着她：“你以为我那天对你说的话只是儿戏？那你也太低估我了。我当然是成人，当然知道人的思想和意志是难以改变的，更清楚斋姑娘风俗和你们对佛的虔诚。”

“可是我也是理性的，正因为我是理性，我不但知道你是斋姑娘，更知道你是个姑娘，是个女人，是人！佛家最讲究慈悲为怀，可是，让女人不成其为女人，不能享受人伦的快乐而只能压抑人性忍受痛苦这是慈悲吗？”

她冷冷地笑了：“哼，你认为所谓人性的快乐那恰恰是痛苦的根源，你说的忍受痛苦反而是走向极乐世界的必要修行，不要自以为是了。”

说到这里，许志亮哑口无言了，他知道凭他的那点学识和对佛法的理解，要想从理论上辩论得过林芳贞那真是不自量力，这一点在那天看到她那么多的书和几乎每本书上都有的感悟和批注他就清楚地认识到了，所以他只能用死缠耐磨的方法缠住她的感官，磨灭她的意志，让她屈服，让她投降，这便是他为自己定下的战略战术。

林芳贞听许志亮不开腔了，她才转过头看着他，放缓语气说：

“我从三岁开始识字，高小就在昆明念，中学在昆明上教会学校，后来又念了女子师范学校，我对这个世界有我自己的认识，我当斋姑娘不是为了给家里留劳力也不是为了替兄弟家照顾孩子，甚至不是为了赶斋姑娘这种时尚，而是我对世道人心有自己的看法。”

“我虽然谈不上看破了红尘，可至少是看淡了红尘。我想，如果我的家乡没有斋姑娘这种风俗，我很可能会出家，人生就算能活百年，在佛眼看来，也不过白驹过隙一瞬间，世间物欲繁花万千种，在佛眼看来，也不过一色字而已。”

“在你们看来，男欢女爱儿女绕膝是甜蜜的糖，可是在我看来这是枷人的锁。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绝不可能成为夫妻。所以你就不必在我身上动心思了，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和精神，还是安安心心另外找个好姑娘成家吧。作为朋友，我会在佛前为你们祈福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林芳贞说完，也不顾许志亮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起身离开办公室，回家去了，只留下许志亮一人双肘撑着下巴，在桌旁发呆。

这次谈话之后，林芳贞本以为许志亮会想明白主动退避的，可是她错了，他的眼神仍然如网般罩她，他的琴声笛声仍然如鸟儿般侵扰她。

不但如此，他还变本加厉，每天往她办公桌抽屉里放一首情诗，并且每首情诗他都刻印了多份，如果发现她撕掉一份，他很快就会再放一份，林芳贞被他这种无赖似的追求折磨得快崩溃了。

期末考试完了就该放暑假了，林芳贞盼望着这一天，放假了她就能摆脱许志亮的纠缠了。

散学典礼这天，学生娃们都在旗台前站成了整整齐齐的三排，一个年级一排，学生家长们也来了不少，大人们都想看看娃娃念了一学期书，学得怎么样，家长们靠边站着小声议论着，许志亮在旗台上讲话，林芳贞则拿着一摞成绩通知书站在旁边。

许志亮讲完话后，林芳贞开始点着姓名让学生前来领通知书，学生们领着通知书跑到家长身边，成绩好的家长高兴地笑着摸着娃娃的头给予鼓励，成绩不好的则被大人在屁股上高举轻放地拍几下。

“哇——”突然一个学生娃大声哭了起来，他妈正打他的屁股，不是假打而是真打，接着又有几个娃娃也被他们的妈妈打哭了起来。

林芳贞正准备过去劝说家长，突然她听清了那四五个打骂孩子的声音中有一个大声骂道：“学一学期了，就考这么点成绩，学的什么啊？这老师也是，是怎么教的，语文只考这么点，语文都是怎么教的，哪个教的语文？不会教就别教了，啊——是那个地主婆教的啊，教不好就别害我们娃娃了。”

林芳贞这才发现，是马兰在打骂她自己的儿子，一边骂一边朝林芳贞这里看，她身旁另外几个妇女也高声说：“教不好就别教了，不能再让地主教我们的娃了，再让她教就把娃娃教成坏人了，让她走，让她走！“

本来想过去劝家长的林芳贞一下子停住了，她明白这是马兰在报复她，说她不会教书，说她教不好，这无疑是在往她脸上搧大耳光，一股委屈如酸菜坛里的酸水从胸中翻腾着往上涌，变成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朦胧之中，她看到许志亮的身影奔了过去，他在劝说马兰那一帮妇女，比手划脚地在和她们争论，她努力定下神来，把手中未发完的通知书拿回办公室，简单收拾起自己的几样东西，在学生们惊讶的目光中冲出了学校，冲回了家里……

林芳贞回到家里，扑到床上任由泪水长流，她这才想到远在台湾的父亲、兄弟甚至那个曾经令她讨厌的后妈，想到过去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并不是怀念那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不是后悔自己没跟他们走，甚至也不担心自己以后生活的艰辛，而是对人心的不测和险恶感到害怕，对别人对自己的贬低感到委曲，尤其是象马兰那样的人如此贬低自己。

她在床上一爬就爬到太阳落山，本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可她丝毫没有食欲，也懒得去侍侯那冷灶冷锅，干脆起来找了本最厚的平时最喜欢的书来读，可是，他的思绪没法钻进那字里行间，她只是捧着书，看着书发呆。

突然，她听到有敲她院门的声音，接连敲了几下，虽然看不见院门外，可她知道这不是王惠贞等姐妹，也不是邻居，他们不会敲门而只会拍着门大声喊她的名字，她估计是他——许志亮。

她没去开门，门响了十多下后没了动静。果然，她从窗户上看到许志亮从一条村巷远离她家而去，他埋着头走路，似乎正在思虑什么。

林芳贞没心思吃饭，更没心思做错饭，她任由自己饿着，她知道，饿其体肤也是一修行。

坐在窗前发呆发到天快黑时，突然又传来敲门声，不！是拍打院门的声音，同时有人在大叫：“林芳贞，开门！我们是民兵，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