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前太子因国舅出言不逊气得暴毙”的离奇传闻, 由太子亲口道出的真正答案, 更出乎晴容意料, 也更令她震悚和心寒。
什么仇什么怨?会使得余大将军对太子外甥下毒手,以招致灭门之祸?
呆立正午阳光下, 晴容仍觉寒意侵体,毛骨悚然,背上不知不觉渗出薄汗,黏腻如鳔胶。
夏暄一手搭着锦绣外披,一手作势,请她挪步至书阁内。
沿梯上行,掀起湘妃竹帘,进入藏书库间的厅室。是处设有紫檀长方桌, 左右各置两把圈椅,及琴台、棋案等物,为阅读间隙休憩之用。
夏暄撩袍坐于圈椅, 目视空无一物的几案, 歉然道:“匆忙请九公主过来, 无茶无酒, 怠慢了,请不必拘礼。”
晴容依然沉浸在“前太子被活活掐死”的震撼中,勉为其难挤出一丝强笑, 缓缓坐到他下首。
四目相对,往日的柔暖暗涌数尽化作唏嘘感慨。
“殿下,小九该如何为您效劳?”晴容努力敛定神思, 小声询问。
夏暄轻搓两额:“九公主对京城余氏一族,可有了解?”
晴容如实作答——自幼成长深山,一度听闻大宣望族余氏覆灭,别的一无所知。而余家叔侄或天真或深沉,既不透露身世,也未谈及旧事。外加京中避而不谈,她连‘道听途说’的机会也无。
夏暄眸光投向窗外飘飞风絮,叹道:“我大宣当朝六大望族,齐、林、余、陆、徐、蓝,各有所长。余氏因军功显赫,大舅舅讳名弈成,官职大都督;二舅舅青年时战死沙场,追封为护国将军,备受尊崇;小舅舅……名目成,曾是陛下的伴读,更是誉满京华的奇才。”
晴容一怔:“是……余叔?”
“不错,”夏暄涩然苦笑,“他年少英才,俊朗不凡,十五岁在科考中夺魁,进入工部任职,改良过无数兵器、战车、马车,为工匠绘制精密图纸,极得先帝宠信。后于一场劫难中,他奋不顾身护驾,替尚未继位的陛下挡了一箭,毒发后高烧多日,才得了痴傻之症。”
晴容忆起余叔糖不离手、一声声唤她“小晴容”、纯真如孩童的憨厚情态,哪里会想到,他竟曾是出类拔萃之人?
念及他所受磨难,她鼻子发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夏暄续道:“先帝感念他忠诚,特赐丹书铁券及良田宅院。京城中人皆知他心智不全的因由,既崇敬也抱憾,没人敢嘲笑他。我运气不好,未赶上他风华最盛的时代。”
“难怪……他有此精湛画技。”
“余家有战功和护驾之功,且我母亲封后、兄长为皇储,余氏一脉盛宠十数载。大舅舅待我们几个小辈尤为爱重,前些年为免被议论‘外戚专权’,战后主动交回兵权,仅在都督府挂闲职,专心培养长子……也就是大表哥晞临。
“晞临表哥一半时间随父戍边,一半时间在京陪我们表兄弟妹玩耍,学识渊博,通幽洞微,不光文才武略,更懂医卜星相,还继承了小舅舅的本领,手艺非凡。他和阿皙情谊深重,定下婚约,本来只差两个月便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