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不清时间的很久以前开始, 诸伏景光的眼里便一直只有两种颜色。
黑色和红色。
一个颜色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影子,是供给他存活的空气,他能够瑟缩着挪动的空间只有方块大小, 那填充满每一个微小粒子的黑色由此无情地裹挟住他, 他就像一个已经空瘪起皱的破烂塑料水瓶,仍被黑暗无时无刻疯狂挤压。
脆弱的内脏器官被压碎了, 脆弱的身体遍体鳞伤, 脆弱的他痛苦得蜷缩起来不住呜咽, 吐出一口一口不存在的脏器碎块。
另一个颜色就是在这时染上的。
伴着破碎的自己吐出的鲜血按理来说也不存在,但当幼小的男孩于漆黑中睁开被泪水润湿的眼睛,他慢慢将捂住嘴的双手移开, 停到应该是眼前的位置,忽然就清楚地“看见”了。
明晃晃的、刺目让人晕眩的红色, 冰冷刺骨的液体顺着肢体的弧度飞速滚落,但似乎又像丝网那般粘黏有弹性, 凌乱地披挂在颤抖着大张开的十指间,覆盖了原本的惨白肤色。
他“看到”指间的镂空处,赤艳的蛛网弯弯下坠, 末端就要滴在他布满疤痕的大腿上,继而把他整个人吞噬。
幼小的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拼命甩手试图将红色丢开, 光脚蹬在了硬邦邦的床沿,他一下退进了黑暗的更角落, 把头埋进仿佛还有几分安全感的膝盖里。
可即使死死闭紧眼, 躲开了不去看, 红色依然能从未知的角落渗漏进来。
这样的画面意外地并不陌生, 对未知的恐惧倏然停滞, 景先是茫然,迟钝的脑中浮现出了零碎的记忆:
昏暗的房间,猝不及防的男人最先倒下,慌忙跑动的女人忽然惨叫着瘫倒在地,穿着黑色学生装的少年丢下书包,不管不顾地朝屋内那道模糊的影子冲来——
哗啦啦。